随後,秦兮悅被郭春蘭帶去醫院見了婆婆。
到病房時,婆婆剛剛吃藥睡下,身上還連着生命監測儀,隻能聽到監測儀規律的蜂鳴。
郭春蘭讓醫生簡單說了一下婆婆的病情,三個多月前,婆婆在養老院忽然昏倒,被送來醫院,确診為繼發性骨肉瘤,因為婆婆有基礎病,需要調養一段時間,現在隻能做保守治療。等身體條件允許,再安排手術,應該就是下個月。
秦兮悅無法判定他們說詞的真假,畢竟兩次見婆婆,都是在昏迷不醒的時候,根本沒法和婆婆說話,甚至連病例都不給她看。如果他們有意拿婆婆做人質,不管她怎麼查,恐怕都很難探知真相。
而後,郭春蘭和醫生倒是主動退了出去,就當秦兮悅想開口說話時,不經意間瞥見了房間有監控,立即就閉了嘴。
她不知道郭春蘭對自己在美國的情況究竟知道多少,但她絕對不會主動暴露信息。
在病房安裝監控,這也是少見。
郭春蘭又不是大善人,對待婆婆也從來都是嫌惡,絕然不可能是為了婆婆安裝,那麼隻有一個目的,她想偷聽我對婆婆說的話。
想到這一層,她就全程哭着靜默,靜默着哭,含淚注視着慈祥的婆婆,一遍又一遍輕撫婆婆滿是皺紋的蒼老面容。
她還記得十一年前離開時,婆婆也才剛滿六十,尚精神矍铄,還能做一些木雕的活兒。現在卻清瘦入骨,隻能躺在病床上,無知無覺。
她知道這一别,不知何時能見,就算再見,會不會是生死兩茫茫,這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卻不能護她周全。
思及此,她兩行清淚滾落下來。
探望不足十分鐘,郭春蘭就回來了,說是醫生要來做例行治療和檢查,必須得走了。
秦兮悅聞言忽然抱着婆婆的手臂,把頭深深埋在婆婆的胸口處,低低的啜泣,任眼淚打濕床被。
她在心裡默默發誓:婆婆,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活着等孫女回來,孫女一定會接你離開這裡,讓你安享晚年。
第二天,她就同覃望去往京城。
離開前,郭春蘭說了一番語重心長又滿是弦外之音的話。
她說,醫生說了婆婆隻要過了這一關,至少還能再活20年,我找人給你婆婆算過命,她确實能活到90歲,這次是她命裡就有此一劫,下個月做完手術,隻要好好配合治療肯定沒問題。我希望你懂事,到了京城,一切聽你叔叔的安排,不然你婆婆知道了,也不安心,會加重她的病情。
秦兮悅從來不信這些江湖術士,都是些神棍,有心救人就能救活,存心不救,就算身體康健,也能故意找出病來。
她也不是愚笨之人,自然聽出了郭春蘭話外的威脅意味,意思就是:你聽話,婆婆就相安無事。不聽話,婆婆就不好過。
秦兮悅久久地望着郭春蘭,這一刻她恨透了這個佛口蛇心的惡毒女人。
可她也知道,恨,從來都解決不了問題。唯有自救,才有活路。
郭春蘭被她盯得很不舒服,便溫柔地幫她捋了捋碎發。
秦兮悅本能地後退一步,這樣的虛僞作态讓她心底發毛。
郭春蘭被駁了面子,悻悻收回手,依舊春風拂面,笑問她,還有什麼想說的?
秦兮悅收回刀鋒一樣的視線,毫無溫度地回應:“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咬覃新玥的腳脖子嗎?”
郭春蘭不明其意,并沒回應,隻是慈愛地看着她。
“因為她說她弄死婆婆,覃敢再晚來一會,我一定會咬斷她的腳脖子!”秦兮悅笑了,笑得有點滲人。
郭春蘭一愣,秦兮悅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訝異,已然明白,覃新玥沒有對她說實話。
“婆婆是我的信念,誰摧毀了我的信念,我就跟誰玉石俱焚。我想說的,就是——我,可以為婆婆做任何事!任何!”秦兮悅堅定的語氣帶着肅然的殺意,尤其是“任何”兩個字。
郭春蘭露出一個蔑然的微表情,轉瞬又是和藹的面孔,諄諄她到京城後聽叔叔的話。
秦兮悅也是此時才明白一個道理,婆婆是他們扼住自己喉嚨的一把劍,同樣也是自己能制衡他們的軟肋。
覃新玥蠢,郭春蘭卻是個老道精明的商人,更明白窮寇莫追的道理!
留給秦兮悅最後一抹印象的,是郭春蘭嘴角的似笑非笑,仿佛在告訴她,你“威脅”,對我毫無作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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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忽然一個震蕩,地闆都在顫,是外面客廳鐵門猛地關上的聲音,将秦兮悅漫長的回憶拉回了現實。
應該是合租的女同事回來了。
天不知何時黑下來的,破敗的窗戶被重重濃蔭遮擋,透不進一絲光源,卧室裡漆黑一片。
因為長長的回憶,秦兮悅幾乎是獨坐了一天。
很快,卧室房門被敲響,是合租的女同事。
女同事每天都要點卯,防止她亂跑。
但是,秦兮悅在名爵4S店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同事。
雖然同住一個屋檐近一年,除了每天她來敲門點卯,兩人再無其他交流。
甚至,連她的名字,秦兮悅都不知道。
其實派人監視,就是畫蛇添足,自己身無分文,沒有任何證件,又能跑去哪裡?
也許是昨晚失蹤、手機又沒電關機,白天也沒去工作室,必是引起了覃望的懷疑,才讓女同事回來查崗的。
秦兮悅淡淡地應了聲“我已經睡了”,女同事沒說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