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飯卡你拿着，按小組輪流給他們每個人傳着中午吃飯用。”

效果當然拔群，一開始的“老冀”已經在一些同學嘴裡變成了“冀哥”。

在上官奕妤以為對方可以就這麼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起碼表面那一套維持良好到他們畢業時，冀明德所謂“冀哥”的糖衣還是在第一次期中考後融化了。

“惡心！自以為是！誇誇其談！”

他把黑闆擦“啪”地敲在講台鋪着的聯考成績單上，臉上的褶子都皺在一起。

“真以為進了全校最好的班，就以為‘老子天下第一’？！你們自己看看這個學校一共才多少學生！”

激烈的語氣又突然變得心痛：“我看着這成績單都替你們覺得惡心啊同學們！”

什麼惡心的成績單？

聯考全段前十他們班占了3個，這可不是一個新學校能輕輕松松拿到的成績，連之前基本對聯考前列大包大攬的附中這次前十都隻有5位。

“看看人家趙嘉銘！”冀明德轉身在黑闆上畫出料峭的折線，粉筆拐彎時因為用力過大被折斷，留下難看的斷點，“從入學的市98，直接沖進前十！”

“他每天都在幹什麼？你們又每天在幹什麼？！”

“學不了就都給我退學滾回家去！”

到目前為止還可以勉強解釋成老師恨鐵不成鋼，關心則亂沒注意言辭。

但這解釋也沒立住一天。

第二天一早，上官奕妤在鬧鐘鈴響後再次翻身睡過去，同宿舍的女孩兒洗漱完出來發現她還沒醒、叫起她來時離集合時間已經隻有五分鐘了。

宿舍離集合點不算遠，五分鐘說不定可以卡點到，上官奕妤催她先走，但女孩兒還是留下在上官奕妤洗漱時幫她整理了内務。

兩人到操場時，大部隊已經恰好跑完一圈。

冀明德背着手站在一旁盯着隊伍，兩人糾結了下還是先直接跟進了隊伍。

跑完操，隊伍還沒站定，冀明德出了聲，喊上官奕妤的舍友留下别走。

上官奕妤猶豫着，放慢腳步想聽他會說些什麼。

“今天早上為什麼遲到？”

“……”女孩兒沒回話。

她們是當着冀明德的面一起跑進隊伍的，他不可能隻看到一個人。

上官奕妤停下腳步，折了回去。

“她什麼水平？你又在什麼位置？”冀明德繼續道，手從背在身後，變成了交握在身前，不論這兩個哪一個姿勢，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老師，我沒聽到鬧鈴聲，她因為叫我起床才遲到的。”上官奕妤走到女孩兒身邊，開口解釋。

冀明德沉默了幾秒，突然又擠出那種和藹的表情沉沉地笑了幾聲。

這又是幹嘛？

上官奕妤真的被這人搞得要精神分裂，摸不清楚那層生硬的笑下面當下戴着的究竟是哪個人格的面具。

“聯考退步了啊奕妤。”

成績一直穩在班一，聯考段三的上官奕妤隻是點點頭，内心麻木聽他繼續扯。

冀明德見她态度消極，笑容凝在臉上，眼睛在厚厚的鏡片後眯了眯，嘴角不自覺下撇，更顯得整張臉老态龍鐘。

“該和什麼人相處，不該和什麼人相處，也不用我手把手教給你。”

已經是仲秋，堪堪靠着跑操暖身，不至于覺得冷。

上官奕妤低頭沒回這句話，雙手縮在寬大的校服袖子裡，閉眼挨說。

“全市那麼多的學生盯着你的狀元頭銜，你要守得住……守得住知道嗎？嗯？”

冀明德說着又笑起來。

上官奕妤有時候會覺得自己這班主任精神有問題，但偏偏對方日常生活中基本上能保持行為正常，甚至混出個名師的名頭。

她麻木地繼續點頭，依舊一句話不回。

“多和嘉銘交流。”他扭頭看了眼慢慢走遠的隊伍，又扭回頭瞥了一眼上官奕妤身側的女孩，舌尖頂了下上颚，幾乎是朝着她罵道，“少和這種自甘堕落的人待在一起。”

昨晚還抱着物理題集和她訴說自己對高中的不适應的女孩兒現在在上官奕妤身側忍不住發抖。

她頭低得很深，臉側的頭發擋住了表情，上官奕妤印象中，女孩兒也是市200出頭拿着獎學金進到啟明國高的。

平日開朗健談，但自從被冀明德路過罵作了“誇誇其談”，并連座一堆人罵一頓之後，很少再有同學像一開始那樣回應她，而女孩兒竟然也漸漸成了位安靜内斂的人。

上官奕妤沒動，攥着拳用力又松開，還是沒忍住：“她期中考的排名已經比周測進步了。”

“所以呢？”冀明德從沖鋒衣口袋裡抽出折疊整齊的成績單，“段排四百多，還想往哪退呢？”

“考成這樣，在附中早就被退回平行班了。”A4紙在他手裡被抖出脆響，冀明德明晃晃地朝上官奕妤的舍友翻了個白眼，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

女孩兒剛因為他拿成績單的動作擡起的頭又沉甸甸低了下去，比之前低得還要深。

上官奕妤再也忍不了了，她突然伸手扯過成績單：“夠了吧？！”

少女喊完後沉寂的空氣襯得紙張撕裂的聲音愈發明顯。

高一1班隊伍裡，劉洵拉着林轲回頭看過來，腳步也停下。

操場上各個班級動作有稍緩一瞬，卻也立刻恢複了正常收操速度，唯一區别隻有悄悄望過來的目光和好奇讨論的交談聲。

頂着冀明德錯愕的目光，她音量絲毫不減：“你究竟拿學生當什麼？我們不是就等着高考分數的待價而沽的物件！”

冀明德氣得眉毛都立起來，嘴巴張成丁老頭的樣子，因為用力，法令紋也深深凹了下去。

他嘴唇抖了抖，像是想要說什麼，卻半天沒出聲。

上官奕妤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成績單的碎片在手裡被握成皺皺的球。

冀明德突然又笑了。

上官奕妤眼皮跳了跳，下一秒就聽到對方輕蔑的聲音：“幼稚的想法。”

“我可從來沒有拿成績看作是學生的價值，是這個社會這麼看，我倒成了惡人？”

“……我這都是為了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