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無數人曾經思考過被綠了應該怎麼辦的問題,但是路新炀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自己也會成為這“無數人”的其中之一。
客廳裡東西亂得七歪八倒,花紋繁複的暗紅色地毯上躺滿了靠枕、擺件、玻璃杯和其他雜物,簡直無處下腳。
始作俑者路新炀半蹲在垂直頂着置物櫃的茶幾上,對着距離不足十公分的電視液晶屏裡自己的倒影陷入了沉思。
他試圖在這帥氣的倒影上找出點問題。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對吧?
想他路新炀活了快二十三年,家裡有錢長得夠帥,幹什麼不是順風順水?區區找對象更是不在話下,他從幼兒園園草一路升級到大學校草,欣賞他的人多得連十個足球場都裝不完,而他卻一直維持着潔身自好的優良形象,直到今年才交往了人生中第一個女朋友。
女朋友聰明漂亮,對他也非常好,又送愛心又送溫柔的,現在冬天到了,怕他腦袋冷,還加贈了一頂親手編織的小綠帽。
于是路新炀又收獲了人生中第一個前女友,并戴着小綠帽迎來了怒火熊熊燃燒的絕對不會冷的冬天。
這事太憋屈了,路大帥哥氣鼓鼓地跳下茶幾,一腳踹開地上的靠枕,仰面把自己摔進沙發裡,然後指使助理小湯給他敷上老媽鎖在保險箱裡的那罐最貴的面膜:“你摸着良心,給我說實話,我的魅力下降了嗎?我是鼻子塌了還是牙齒黃了?”
看着路新炀那顆亂成雞窩的腦袋,和面膜沒抹勻的糊糊拉拉看不清五官的臉,湯林心想我敢說個屁的實話。
他聞了聞手指上剩的那點乳狀精華,一邊猶猶豫豫地往自己臉上也抹了些,一邊随口敷衍道:“肯定是你想多啦,你的魅力怎麼會下降呢?你可是絕世大帥哥,風流倜傥路新炀。”
“就是啊,”路新炀很贊同地點點頭,然後又困惑地歪了歪腦袋,“那她為什麼這樣對我?”
他雖然是個英俊潇灑的鴛鴦蝴蝶派高富帥,卻維持着高高在上的道德底線,不僅是個潔身自好的正經人,平時還特别喜歡扶老奶奶過馬路。
他光芒閃爍的人品,簡直就像正道的陽光照在鴿子蛋鑽戒上啊!
所以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綠了他?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啊!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路新炀煩得兩腿一蹬,高高飛起的拖鞋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噗通”摔進了他爸剛買的防彈玻璃魚缸裡。
水花濺了一地,金魚趕緊撲騰着尾巴躲遠了。
“劇組都那邊進度怎麼樣了,要不我去催催,我還急着進組拍戲呢,到時候我一夜爆紅,我上頒獎典禮拿影帝,緻謝辭就當着全國人民的面問她為什麼要給我戴綠帽子……”路新炀幽怨地念叨着,把另一隻拖鞋也甩掉,然後撸起袖子朝魚缸走去。
湯林問了一聲:“路哥你幹嘛去呢?”
路新炀站定在魚缸面前,臉上的表情看着有些嚴肅:“我要把它弄出來。”
湯林的目光移到那隻安詳沉底的拖鞋上:“也不用這麼大陣仗吧。”
“要的要的,”路新炀頭也不回地伸出手,糊一臉的半幹面膜讓他亂糟糟的眉毛顯得特别有存在感,“隻有溫暖的擁抱才能安慰它飽受驚吓的身心。”
“……不是,你手都沒洗你别去撈那個魚啊!”
湯林正納悶呢,然後就聽路新炀語氣凝重地說:“你不懂,我在網上看過的,專家說魚和橡膠一起煮會中毒的——鞋底都是橡膠做的對吧?”
湯林:“????”
他低頭看了看那隻羊皮底的羊絨拖鞋,表情有點凝固。
“繼續讓它和拖鞋待在一起會釀成食物食物中毒的慘禍,”隻見路新炀像螃蟹似地在大魚缸前挪來挪去,很費勁兒地要去逮那條驚恐逃竄的魚,“它不應該受這種苦,我得好好安慰它,然後趁它不注意放進鍋裡洗洗,開水消毒再多放點辣……”
湯林:“……”其實你就是想找個借口吃掉它對吧,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饞它身子很久了。
當然最後路新炀還是沒能吃上那條魚。
倒不是因為“魚肉不可與橡膠同食”這種亂七八糟理由,畢竟所有能吃的東西都不可以跟橡膠一起吃……更别說路新炀那雙鞋根本就和橡膠毫無關系。
真正的原因是路新炀的那位前女友恰好在這個時候發微博了。
@簡臻:準備出發,這次的廣告在巴塞羅那拍哦,那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城市,回來的時候會給大家帶禮物的!【圖片】【圖片】
巴塞羅那?
看到這四個字,路新炀頓時氣得胃口全無:“她明明跟我說巴塞羅那是她父母出車禍去世的地方,那時候我都安慰了她好久!她怎麼還騙人呢!”
“當時誰能看出來她居然撒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呢?算了算了,過去的就過去了,”湯林趕緊幫他圈重點,“你先别管巴塞羅這和巴賽羅那了,我剛聽到消息,她已經開了工作室準備拍戲了,你呢,你準備得怎麼樣?”
“哼,我又不需要準備什麼工作室,”路新炀指着天花闆,滿臉都是我家房子特别大的驕傲,“我家能用來工作的房間特别多!”
“哎喲我……我不是讓你比這個!”
湯林差點把一筐髒話掄他腦門上,又在短短半秒鐘内熟練地克制住了自己:“我是說她要進娛樂圈了,她工作室還挂靠大公司,有人捧很容易紅的,所以你要使絆子還是挖地道的,都抓緊時間啊!”
“我倒是想,可從哪兒開始挖啊?”路新炀從鼻梁上摳下一塊半幹的面膜,表情忽然變得深沉起來。
隻不過,深沉這兩個字擱在他臉上特别違和,他就這樣硬邦邦地拉長了腔調,顯然是在模仿誰說話的語氣:“做人呢,要有志向,要心胸寬廣,人家瞧不上你你也不能搞打擊報複,她工作了能走多遠全看她的本事,你哪能給人使絆子呢!”
湯林頓時了然了,就見路新炀把手裡的白色面膜坨坨往垃圾桶一扔,轉頭捧着湯林的臉狠狠揉搓:“你聽聽這像話嗎?啊?我媽怎麼也站她那邊啊!”
好嘛,他就知道路老闆正經不起來……湯林努力掰開他的手,試圖從他掌心掙脫。
“我還是不是她最好的唯一的親兒子了?簡臻都踹了我了!她對我造成的傷害還不夠大嗎!我變綠了!綠了!我覺得我呼出的二氧化碳都是綠色的了!”
湯林掙紮的時候還不忘了給這位老闆捧哏:“是是是,是挺綠……啊不,是挺大的!大大的!”
“就是……”内心的綠帽子隐隐作痛,路新炀委屈地抱膝蹲下,可憐巴巴地給自己舔傷口。
路大少爺的前女友,簡臻簡女士,是在路新炀期末考挂科後被爹媽罰沒了零花錢的那段時間裡認識的。
偶然貧窮的路大少爺從這個清新脫俗的開頭中,嗅到了瑪麗蘇影視劇裡大誇特誇的真愛的味道,也就不在乎自己手頭拮據了,在她大大方方的示好中,腦袋一熱就點了頭。
他信心滿滿地跟簡臻談了三個多月的戀愛,甚至專門買了本日曆回來,美滋滋地劃拉着。
三個月有多長?足足一百多天啊,四舍五入就是海枯石爛!
路新炀覺得自己真是太有出息了,他就是舉世難尋的有情郎,他就是少女追夢的樣闆房!
然而有情郎沒想到的是,真愛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眼都不眨就把他給綠了。
偶像劇裡都是騙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路少爺舔完傷口站起來,氣勢洶洶地放下狠話:“哼,我媽不幫我,還有我爸呢!等我火成超級超級超級頂流,我就投資拍一個不偶像的劇,讓她演被我甩了十次、不、二十次的女主角!!”
湯林在旁邊不吭聲地揉了揉臉,總覺得路新炀如果真打算拍這種劇的話……那位前女友或許會哈哈大笑地來參演也說不定呢……
“诶等一下,你說的工作室是不是說團隊啊,我想起來了。”思路回到事業線上後,路新炀突然反應過來了,此工作室非彼工作室。
他一邊繼續摳臉上的面膜一邊道:“這個我爸給我聯系好了,說是好大一個團隊呢,還有一個好厲害的經紀人,不過她也幾天沒給我打電話了,好像有事在忙。”
“這個我知道,常姐去給你跑資源了,你現在還沒開工,團隊暫時沒事幹,都在家白吃白喝呢,所以我才問你準備得怎麼樣了啊,尤其是劇本背熟了沒,”湯林想了想,又提醒道,“劇組那邊好像也快了,我記得今天他們就在試鏡另一位男主演,地點就在你市郊的那套别墅裡。”
路新炀聽到這裡,嗖一下轉過頭來:“試鏡?那他們怎麼不叫我去?”
湯林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機:“叫了,叫過您八百遍了。”
“不可能,絕對沒有八百遍,”路新炀低頭瞄一眼對話框上那個紅色的未讀數字,斬釘截鐵地說,“你再叫一聲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