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制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要喝茶嗎?”我不等他回答便向廚房走去。
“不用麻煩了。”鹿丸說着,卻還是跟了過來,靠在廚房門框上,雙手揣在褲兜裡,一如既往地懶散,“我不會待太久。”
他算是第一個到訪的同學。父親是族長,因此家裡經常有人拜訪,我對待客之道了熟于心。
我取出兩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給他泡了杯茶。水汽氤氲上升間,茶葉也在熱水的漩渦中緩緩舒展。
冰箱裡沒有準備待客的點心。我挑了一顆最大的番茄盛在盤子裡,聊表心意。
“老師說下周會公布分組結果。”鹿丸接過茶杯,目光在番茄鮮紅光滑的表面上停留了一秒,“聽說一般會考慮平均實力。”
靠在料理台上,我示意他繼續。
“你不擔心嗎?”鹿丸擡眼看我,廚房的暖光為他的輪廓鍍了一層柔和的邊緣,“如果和奇怪的家夥分在一起,比如說鳴人,或者那些……迷戀你的女生。”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有點微妙,不知是覺得把“鳴人”和“迷戀我的女生”相提并論很奇怪,還是覺得女生迷戀女生這件事有些古怪。
我明白了他隐晦的提醒。随着任務的深入,小隊成員之間的生活會越來越密切,性别的秘密也就越難以保守。
“如果我能堅持到現在,就能繼續下去。”我說。
鹿丸小啜了一口茶。
“想想都麻煩。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收攏散漫的姿态,停頓了一下,在謹慎斟酌着接下來的用詞,“你……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吧。”
說到這裡,我便明白他在努力避開什麼。
作為擁有悠久曆史的大家族,宇智波在某些方面仍然保持着相當頑固的傳統,很少出現女性族長。因為上頭有個優秀的哥哥,一般來說,次女隻要考慮做個名門大小姐就足夠了。
我凝視着水杯表面晃動的倒影。下颔緊繃的弧度,眉骨投下的陰影,微微上挑的眼尾,連抿唇時唇珠的形狀,都與我們心照不宣回避讨論的那個人如出一轍,似在無聲宣告無法逃離的血緣羁絆。
“确實是我父親的決定,但和繼承人無關。”
鹿丸挑了挑眉,顯然對這個答案感到意外。
“在我出生那天,父親在湯之國邊境遭遇山洪,救下了一個自稱能預知未來的老人。”我聲音平靜,複述着從父親那裡聽過無數遍的故事,“那人告訴父親,他即将出生的孩子未來會被無數男人争奪,卷入權謀的漩渦。”
“哈?”鹿丸的表情變得有些滑稽,眉毛高高揚起,嘴角微微抽搐,顯然沒想到會是這種充滿神秘色彩的原因。他輕咳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錯愕,勉強道,“令尊真是……未雨綢缪。”
是啊,盡管父親幾乎沒對我說過“不愧是我的孩子”,但他是那麼努力地想保護我,即便隻是一個虛無缥缈的預言。
……但是愛與認可是不一樣的。父親重視我,卻在某種程度上也輕視着我。
我從小就能感受到,父親對我的關注與對鼬的期待截然不同,他對鼬寄予厚望,期待他代表宇智波成為忍者中的佼佼者;而對我,隻是希望我能遠離紛争,平安長大。
或許對未來繼承自己地位和财産的長子更加在意是男人的本能,或許是我的天賦不夠讓父親認可我。
他望向鼬的眼神中總是閃爍着驕傲與欣賞,看向我時,目光中卻隐着揮之不去的擔憂與保護欲。因為我是需要守護的次女,一個古怪預言裡無法保護自己的可憐角色,隻是恰好成為了他的女兒。
即使明白父親是愛我的,那種渴望得到同等認可的心情也從未消散。我曾經想過,假如我和鼬都不是他的孩子,父親大概仍然會欣賞鼬,但不會對我多投去一個眼神。
而現在,那份不甘與失落也成為了奢侈,去糾結那些細微的情感差别早已毫無意義。
鹿丸沉默片刻,似乎也聯想到故事中那個對女兒保護過度的男人在五年前就已經迎來了結局。
“不過既然已經這樣多年,想必你也習慣了。”他轉移話題道。
我回過神。
“從有記憶起,我就是‘宇智波佐助’。我并不覺得性别有什麼影響。”
鹿丸對此不置可否,隻是稱述必将到來的結果:“不過,總會有暴露的一天吧。”
即便暴露,這也不是什麼值得擔心的危機。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我太弱小了,如果獲得足夠主宰自己命運的力量,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終歸,我還是不相信那個預言。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隻要不妨礙複仇就微不足道。
“到時候再說。”
鹿丸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他直起身子,将杯中剩餘的茶一飲而盡。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他說,朝門口走去,“否則老媽又要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