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更生氣,反而方才郁結在心裡的那股悶火也随之消散了。
真奇怪。
他隻是突然覺得沒必要。有什麼必要呢?自己後半輩子本該就是用來還債的,他從沒打算結婚談戀愛。是為了寬慰陸曼青才找的假女友,怎麼自己還認真了?
反思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許昭彌是在大餐吃到一半的時候,收到一大束粉色百合。是服務員親自送進來的,還對她說了聲“生日快樂。”
許昭彌驚喜看向大飛,大飛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許昭彌随後又問服務員是誰送的?服務員呢,依照送花人預先交代好的答複,面帶微笑地對許昭彌說道:“這是我們餐廳特意為過生日的客人準備的一份小小心意哦。”
“謝謝謝謝!”許昭彌太開心了,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
陸以甯放下手機,忽然就覺得特别沒意思。陳薩敲門進來和他談今年的招商計劃,是提前和他預約好的時間。
“改天吧。”他卻抓上車鑰匙就這麼走了。
他心情很不好,又不肯承認,因為嘴上說着沒必要,就用這個框框把自己框在了裡面,像囚徒,像困獸,明明心裡有股無形的燥火,卻無處發洩。
許昭彌是在十點多一點的時候回來的,她并沒讓大飛送她。自己坐地鐵,抱着鮮花,戴着耳機,哼着快樂的歌,蹦蹦跳跳鑽進了樓門裡,心情肉眼可見地愉悅。
陸以甯在黑暗裡抽完最後一根煙,後将車窗合上,揚長而去。
轉天他就出差了。
就在許昭彌過完生日的第二天,他甚至連招呼也沒打,也沒來商場,就直接提着行李上了飛機。
他先是去新加坡考察了個項目,待了兩三天,然後又飛回了香港總部。
這次是他爸把他喊回來的,陸以甯出了機場,就直奔總部,來到蔣志遠的辦公室。
“你媽身體怎麼樣?”蔣志遠戴着眼鏡,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翻報紙,随口問道。
“挺好的。”他不願與他多說陸曼青的情況,在他看來,離婚的兩個人早就是不相關的個體,沒必要再去了解對方的情況。
“還沒手術嗎?”
“想再等等,等指标穩定穩定再說。”
“嗯,畢竟不是小手術,是該謹慎。我和大陸那邊的紅十字會也有些交情,你若搞不定就和我說話。”
紅十字會負責器官捐獻。陸以甯輕輕皺了下眉,陸曼青不想走非法渠道,他尊重媽媽的想法,卻還是嗯了一聲。
就那麼站在茶幾對面,規規矩矩回答着蔣志遠的問題,身姿筆直,神情嚴肅,完全沒了在陸曼青身邊時那種慵懶放松的勁兒。
其實陸曼青和蔣志遠是和平分手的。戀愛時都挺好,隻是婚後陸曼青适應不了豪門規矩,以及不滿蔣家教育孩子的方式理念,兩人便分開了。分開後蔣志遠頂着壓力也沒再娶,就這點而言,陸以甯對他還是認可并尊重的。
這次叫他回來,其實是蔣鴻漸的意思,不過是借蔣志遠的口傳達他的話罷了。
“你年紀也不小,是時候考慮一下婚事。連華明年要同吳家合作開展政府項目,你爺爺前些日子安排你和吳董女兒相親,這件事你考慮了嗎?”
透過那副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淡淡朝他投了過來,眼神裡卻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你哥哥在讀書那會兒就很主動聽從家裡安排,就這方面來講,可比你強多了。”又緩慢翻了頁報紙。
陸以甯直接就說行,一點猶豫沒有。其實根本用不着拿蔣奇睿來敲打他,難道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還不足以表明他的決心嗎?
他以前多叛逆呢?十八歲前就玩遍各類極限運動,兩年内獨自穿越國内五大無人區。用他曾經的話說,“死就死了,反正家裡有我哥頂着,我的人生就是用來叛逆的。”
自從蔣奇睿去世後,他就什麼都說行。
轉天陸以甯便去相親了。
“我操!男神竟然相親去了!”一大早,貝詩楠就把這個爆炸新聞告訴了許昭彌,“你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我一個商戶,家裡巨有錢,自己也是個名媛大小姐,昨天去香港玩,在馬會上看到的,還去打招呼了!還po了朋友圈!”
又把朋友圈翻出來給許昭彌看,“看見沒,男神兒在這,旁邊這女的是食品集團大亨千金。男神深藏不漏啊,能和這麼厲害的女人相親,看來家裡也一定很有錢,倒是聽說過他家裡很有背景,還跟總部高層有點親戚,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背景啊?”
陸以甯的身份很少有人知道,而且他從小随母姓,所以根本沒人會把他和董事長聯系到一起,隻是私下裡猜測過他會是董事長的什麼親戚。畢竟他可是從總部調來的。
許昭彌倒是知道,不久前有一次偶然的機會,聽何阿姨說起過。雖說何阿姨是說漏了嘴,但之後表現得還挺坦然,隻是朝她眨了眨眼睛。許昭彌當時确實吃了一驚,後來仔細琢磨了一番,就什麼都想通了。
怪不得他平時那麼嚣張,連總部下來的監察都不放在眼裡呢。
但很奇怪啊,許昭彌此刻看着眼前的照片,心裡卻全然沒了當初看到他和于曉沁在酒吧飲酒時的那種酸澀,也沒了看到他和安旎在森林徒步看星星時的那種情緒波動。現在呢?她隻覺得心情平靜,無波無瀾的,好像他怎麼樣,和誰在一起,和她并沒有什麼關系。
她沒意識到自己是有點心如止水的感覺了。
隻是忽然想到,那麼他去相親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們之間的交易就該結束了?或許是他父親那邊給他安排的,陸曼青并不知情。但不管怎樣,既然是家裡介紹的相親對象,那麼阿姨應該也會很滿意吧?
就是這個想法讓她恍惚了那麼一下。貝詩楠喊了她好幾聲,“寶寶,發什麼呆呢?聽沒聽見我說話?”
“你說什麼?”許昭彌回過神來,看向她。
“我說呀,看來男神和安旎應該隻是玩玩而已,估計他們那種家庭出身的人,真要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多半還是要和老錢家族聯姻,總歸是要講究門當戶對的。”
“對,你說的對。”
到下班的時候,許昭彌整理好今天的全部工作内容。拿着手機去了茶水間。
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到吧台坐下,面朝玻璃窗。
給陸以甯發了這樣一條消息:
“不好意思陸總,打擾您了。冒昧問一下,您是去相親了嗎?”
“?”
“方便問問您成功了嗎?”
“是這樣的,當初咱們在合作的時候就已經約定好,雙方都要保持單身狀态才行。要是您現在已經有了正牌女友的話,我覺得這份合作就應該終止了。阿姨那邊肯定也會很喜歡您真正的女朋友的。”
發完這條陸以甯就沒再回了,許昭彌靜靜喝完一杯咖啡,起身回到工位前收拾東西下班。
是在走出商場大門的那一刻,擡頭發現下雨了。雨絲紛紛,雲霭低低壓沉。是入春的驚喜,也是她心上最後一絲漣漪。
“好的,成了會告訴你。”陸以甯這時發來消息。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