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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奪命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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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眼見景禹垂落的手掌,猛然想起三日前昀佑那給自己的東西——那些浸透棉布的血,昀佑的血……

“陛下!”文官顧不得禮儀,掰開景禹緊咬的牙關,“拿昀帥給的藥!”景冥反應過來,掏出藥丸塞入的在弟弟下颌,“咽下去!這是昀佑用命換的!”

月光透過窗棂描摹着榻上昀佑凹陷的面容,那些為制解藥放出的血,此刻正化作景禹喉間微弱的起伏。

然而昀佑氣息就要斷了。

“太醫!快想辦法!”景冥嘶啞的吼聲穿透殿牆。太醫令的銀針在昀佑心口顫出殘影,十七處大穴紮滿卻喚不醒半分生機。

風輕默然退至廊下,聽着殿内時而咆哮時而哽咽的聲響。他摸出袖中染血的七星島布防圖——這是從蘇府暗格搜出的,上面昀佑的字迹與淚痕交錯成謎。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景禹的脈搏終于平穩,而昀佑的呼吸卻淡得似要随風散去,太醫令的銀針在昀佑心口攢成絕望的弧度。

“禀陛下,昀帥三焦閉塞,若不用‘岐黃度氣術’……隻怕撐不過三更……”老禦醫匍匐在地,額頭緊貼地面,“可昀帥為女子……臣等……”

“都滾出去。”景冥顫抖,太醫瞬間明白了帝王的用意,慌忙撤出殿外,給景冥和昀佑留下獨處的空間。

當最後一名太醫退出殿門,景冥已解開昀佑染血的襟口,指尖觸到對方嶙峋的鎖骨。昀佑已輕如一片枯葉,景冥将她的上半身墊高,拇指抵住她下颚輕輕掰開。刺目的日光漏進泛青的唇齒間,映出喉頭凝結的血塊,她突然俯身含住那冰冷的唇,舌尖頂開緊閉的牙關,将混着龍涎香的溫熱氣息緩緩渡入。

血腥氣在唇齒間彌漫,景冥嘗到昀佑喉間鏽苦的藥味。

“咳!”

昀佑的胸膛忽然劇烈震顫,暗紅的血沫嗆進景冥口中。帝王慌忙托起她後頸,用袖角擦拭不斷湧出的血漬,卻發現那血裡竟混着細小的碎碴——這是五髒衰竭的征兆。

“給朕醒過來!“景冥發狠般咬破舌尖,混着帝王血的生氣再度進入昀佑肺腑。她曾聽說,真龍之血可續命三刻。溫熱的血順着交纏的唇滑落,在昀佑蒼白的肌膚上蜿蜒。

殿外突然傳來瓷盤墜地的脆響。風輕捧着藥罐僵在門檻處,烈陽的光将糾纏的身影投在帥府牆上,恍若雙凰交頸的壁畫活了。文官默默退至廊柱後,将聞聲而來的衛兵盡數攔下。

“第一百二十八息……”景冥數着氣,掌心貼在昀佑心口。直到懷中的軀體忽然輕動,氣若遊絲的聲音擦過帝王耳畔:

“阿冥……别信他們……”

哽咽淹沒在突如其來的咳嗽裡,風輕才捧着藥盞入内,隻見素來高大威嚴的女帝蜷縮在榻邊,懷中緊摟着已經恢複呼吸與心跳的昀佑,淚光與染血的銀針碎成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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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過去,無數奇珍異草熬成湯藥,換來昀佑意識複蘇,當第七根金針自百會穴拔出時,昀佑于蝕骨劇痛中掙開眼簾,正撞進景冥猩紅的眸子裡。景冥的手指掐進她肩頭:“閻王殿的茶,當真比朕的鷹嘴梅更入昀帥尊口?”

昀佑的五髒似揉成一團——三日前景冥俯身為她渡氣時喉間的鏽苦、蘇瑾宮室内飄出的鷹嘴梅冷香、風輕袖中染血的布防圖紋路……連日的回憶湧入腦海比入體的銀針還要痛,卻瞬間化解了連日的痛苦和不安。昀佑的手指深深陷進景冥臂膀的舊傷裡,仿佛要将骨髓深處的愧怮盡數擠出:“景冥,對不起,我竟……咳……”又一腔血從昀佑口中湧出來,“原諒我……”

“是朕不好……”景冥伸手輕輕擦去昀佑嘴角的血迹,聲音顫抖:“明知道我們的命都拴住彼此身上,卻還放任你孤身一人……”

“你這個傻豹子!”景冥突然俯身咬住她的唇,“我們早已立誓‘生死同衾’,你為什麼,總想抛下朕……”

景冥所有怒火刹那化作酸楚,将失而複得的人緊緊抱在懷中。交織的血淚在晨光中越發晶瑩,安撫着兩顆被悔意刺得千瘡百孔的心。

窗外映出風輕簾外的身影。

“風輕,進來!”景冥站起身,“封鎖消息,帶巡防營圍蘇府,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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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獨坐銅鏡前,指尖把玩着景冥賞賜的紫玉簪。鏡中映出他溫潤如玉的面龐。

小時候父親帶着他去參加宮宴,曾指着禦座上争吵的皇子們對他耳語:“看,這就是為我們蘇家下金蛋的雞。”好多年,他都沒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永興四十二年,父親蘇炳仁突然在書房掀翻茶案,密報被燭火燎出焦痕:“陛下當真是老糊塗,竟要将天下交到一女流手中。”蘇炳仁咬牙切齒,“景冥若坐上龍椅,蘇家吞的糧、鹽、鐵,哪一筆能活過三司會審!”

是了,蘇家早在前太子與四皇子奪嫡時便暗中抽成軍饷,假借“修繕河道”之名掏空數座糧倉。景泰不過是個草包,隻需幾句“殿下乃真龍血脈”的奉承,便能哄得他主動聯絡北狄,将容國朝堂攪得更加渾濁。

後來景冥登基,父親撫着假兵符冷笑:“女子稱帝,最怕什麼?怕枕邊人功高震主,更怕史書說她色令智昏!”于是徐淮“北狄血脈”證詞、滄瀾堤壩摻沙的青條石、西陵糧倉的假賬目、以及自己偷聽來的輿圖秘密、從帥府偷來的七星島布防……一桶桶的髒水終于在帝帥之間的腐蝕出了裂隙。

蘇瑾閉了閉眼。那日父親露出久違的笑:“景冥親自繪的輿圖,昀佑珍若雙目——你說,若這圖出現在他人手裡,陛下會信誰?”他至今記得父親笑意帶着的癫狂,“雙凰離心,便是蘇家得勢之時!”

父親總說蘇家能在景奕、景泰、景然三頭惡虎間穩坐釣魚台,靠的就是這“渾水摸魚”四字。如今景冥的朝堂被風輕壓得清可見底,蘇家這條食腐而生的魚如何活命?好在景冥多疑,昀佑剛烈,兩人注定分崩離析。可為何……陛下每次踏入這宮門時,衣襟又都沾着帥府獨有的鷹嘴梅香?

晚間,景冥再次來到蘇瑾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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