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君攥緊的手背暴起青筋,“容國,什麼條件?”那眼神仿佛要将風輕千刀萬剮——可惜眼神不能殺人。
風輕拿出拟好的國書:“與當初貴使來我容國時候約定的一樣,三年稅供,五年互市,我容國就将貴國這些年的賬一筆勾銷——這可比養那楚國牆頭草實在多了。”
當昀佑踩着殿前斷劍來接風輕,恰好看見風輕接過扣好泗國玉玺的國書。
歸程回國那日,風輕在馬車中謄寫完泗國的最後一份密檔。掀簾望去,昀佑的戰袍與晚霞融成一色,讓蘇家那獐頭鼠目的小斯送來的昀佑通敵的證據和蘇瑾的畫顯得愈發可笑——有些人生來,就該照耀山河。
景冥親迎昀佑、風輕至朱雀門。風輕奉上蓋有泗國玉玺的盟約,景冥則凝視昀佑空蕩蕩的腰間:“兵符呢?”
“物歸原主。”昀佑掏出溫熱的玄鐵符,“如今文有風輕制衡,臣再掌全符便是禍端。”
“你總是……”景冥接過來,又将半枚交還昀佑。
玄鐵兵符,半符守君側,半符鎮邊關。
殿外春風又漸起,風輕心中的陰霾仿佛被春風吹散——兩顆赤誠之心照見的,從來不是猜忌,而是願為對方焚盡己身的決絕。就像當年昀佑渾身是血地背着重傷的景冥殺出重圍時,在月下立下的誓言:
“以我兵符,護你帝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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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佑與風輕出使歸來之後,将所見所聞寫成條陳。那泗國雖奸詐無信,但其國内不乏有識之士,其中優商優學的策略頗有見地,可為容國所用。
又一年霜降,容國境内千峰盡染。昀佑策馬掠過新辟的官道,兩側金燦燦的稻田裡傳來稚子清亮的讀書聲。風輕執缰緊随其後,忽見田埂上老農直起腰闆,竟對着他們行了個标準的太學揖禮。
景冥做決策,昀佑和風輕分别将決策落地,容國山川秀麗、靜谧清幽之地便多出很多“緻知學堂”。昀佑和風輕親赴四方,以厚禮誠邀飽學之士、碩德鴻儒以及民間能人巧匠出任講席。所聘者要麼通經史子集,要麼一擠專長,且對容國一片赤誠。館内陳起居所需一應俱全,求學者無論出身貴賤,皆可擇其所需通過入學考校。
同時學堂皆配農田,家境貧寒者可邊耕邊讀抵充束脩,田産所得作物一半供人員飲食,一半變賣以為辦學開銷。
又有利商之策,容國商賈多感念朝廷恩惠,城中商賈、鄉紳及仁人賢達常有善款。一時,容國向學之風蔚然而起。
朱雀大街最末一座學堂内,景冥正為匾額題字。帝王冕服下擺沾着墨漬,卻渾然不覺地同白發老儒争論:“《商君書》固然要教,但田間丈量之術也該列入必修。”
“陛下聖明!”風輕跨過門檻時險些被滿地書卷絆倒,“隻是臣方才路過武學堂,見學生們為争演武場差點打起來......”
“打得好!”昀佑倚在門框上把玩殘月匕,“文能提筆安天下,武需上馬定乾坤。明日我便去教他們如何‘以理服人’。”
景冥朱筆一頓,忽然将硯台擲向窗外:“接住!”
寒光閃過,昀佑的匕首正正釘住飛出的端硯。墨汁潑灑在青磚上,蜿蜒成“文武兼修”四個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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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時,三人登上摘星樓。萬家燈火次第亮起,恍若銀河傾落人間。景冥撫着闌幹輕笑:“當年在帥府房頂看星星時,何曾想過會有今日。”
“臣倒覺得,這燈火比星辰更動人。”昀佑指尖掠過帝王袖口的龍紋,“每盞燈下,都有個不必颠沛的容國子民。”
風輕默默退至陰影處,望着她們被月光拉長的身影,忽然想起多年前泗國使臣顫抖的膝蓋——原來最鋒利的劍,從來不是玄鐵所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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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三年,容國皇嗣的名字成了朝野津津樂道的秘聞。
景冥育有太子景昀昭,二皇子景昀晞,三皇子景昀暄,公主景昀岄。昀佑與五王爺景禹生下世子景芝岚。
“陛下給皇子和公主取的名字……别有深意……”
景冥裝作不懂:“什麼深意?說說看?”
昀佑早已習慣了景冥的調侃逗弄:“深意就是……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孩子是臣給陛下生的。”
女帝笑得前仰後合。
臘月飛雪夜,帥府房檐上的冰淩映着月光,像懸在空中的水晶劍。昀佑裹着狐裘在屋脊賞雪,忽見一玄色身影由遠向近。景冥躍上房頂時,發梢的雪粒簌簌落在茶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