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有關少年鬼靈的記憶,一開始視角還是跟着少年走的,可是漸漸地,卻轉移到了鬼蜮公主阿夢的身上。
兩人的記憶彼此鈎織,視角來回轉換,終究徐徐展開這段塵封的鬼蜮往事。
雲天驕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像是從深水中一下被提了起來,連帶着剝離開屬于閻夢的記憶。
可是記憶雖然走出來了,沉浸其中的情緒卻久久難以平複。
“殿下?”
眼前浮現出知微的臉,雲天驕怔怔看着,淚流滿面喚了一聲:“夢将軍……”
知微愣了愣,神色間有一瞬的慌張,目光落在雲天驕手中握着的黑豹鎮紙。
“都是這物什作怪,驚擾了殿下神思。”知微飛快将鎮紙拿過來收入袖中,企圖将這一切解釋為幻象。
可雲天驕哪裡是這麼好糊弄的,她平緩下起伏不定的心緒後,抓住知微手腕,迫他看向自己的眼。
“知微,你就是夢将軍,對嗎?此處是鬼王曾被囚困的地方,這黑豹鎮紙中的記憶,是屬于鬼王的記憶。你……就是鬼王。”
說到最後,雲天驕不再是疑問,而是笃定的語氣。
知微眼睫低垂下去,微微顫動,不敢再與雲天驕對視,向來從容的天神竟展露出無處遁形的慌張來。
他能想出百種方法将此事遮掩過去,可他不願欺騙她。
不主動坦白,與刻意說謊,有本質的區别。
于是在雲天驕安靜的注視下,知微終于擡眼,似是下定了決心,定定看着她,逐漸恢複了屬于鬼王的真容,白色的神袍褪為黑色的鬼君冕服,臉上也以銀面遮蓋,伸出的手上套着銀色指套,與那日夙夜池相遇做同樣的裝扮。
“殿下……”
他緩聲開口,每說一個字都分外小心,帶着試探對方心意的忐忑。
“小神不曾欺瞞過殿下,我以鬼身修神道,知微也是我真實的身份。”
他說完,便安靜地等着,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而生殺予奪的大權,就掌握在雲天驕手中。
雲天驕沉默打量着,這越發催生他眼底的不安。堂堂鬼王,在這一刻,于她面前卑微如塵。
直到她擡起手,在他的面具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這面具……似乎與夢将軍的面具不一樣呢。”
知微立刻道:“那我換成那個。”
“不必,你……你還是變回知微的樣子吧。”
雲天驕被那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得面上微熱,收回了手,也收回了目光。
“其實我知道自己有一世是鬼蜮公主,可所有細節的記憶都很模糊,不然也不會認不得你。”
意識到雲天驕這是在跟自己解釋,知微雙眸驟然明亮起來。
她竟然不曾怪罪自己的不坦白,反而為沒有認出他是夢将軍而表露出歉意!
這讓知微大喜過望,膽子也跟着大了起來,拉住雲天驕的手,道:“殿下是凡人,記不得前塵往事,再正常不過。”
雲天驕此時的心境很複雜,她原本對知微的感覺很微妙,如今又疊加了夢将軍與閻夢的羁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彼此之間強力的拉扯,一下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因而她任憑知微握住她的手,問:“可是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知微一時沒反應過來雲天驕在問什麼,畢竟剛剛從前塵中走出來的隻有雲天驕,他并不知曉她最近的記憶停留在哪一幕。
雲天驕解釋道:“我倒是記得曾有一世成了仙門的掌門千金,應該就是你背我去的那玄霄門吧?後來你怎樣了?我在鎮紙中看到你被那天梯上的禁制傷得極深,連鬼身都沒了,你最後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提及此事,知微不知是何緣由,臉竟紅了,平添風流豔麗之姿,把雲天驕看得晃神。
“這件事說來話長,此地不宜久留,待有機會再慢慢講給殿下聽。”
雲天驕耳朵聽着知微在說話,卻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隻看着他雙唇微張微合,心裡想的卻是:也難怪當年在鬼蜮做夢将軍的時候,他要以銀面遮蓋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