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手機,程巴黎注視了一會巨幕,除了新年祝禱,怎麼全是告白的?
“星繁,你寫了什麼上去?”
轉眼之間,祝星繁感覺程巴黎像變了個人,居然能自如地喊出她的名字。确切說應該是從冒冒失失給她看照片時,就隐約感到異樣。
祝星繁倒是喜聞樂見,想了一下,隻說一半:“世界和平。”邊界感随後敗下陣來,“你呢?”
相比之下,程巴黎面色神秘,退而迂回說:“現在不告訴你。”
祝星繁笑說:“好。”
其實程巴黎模糊的回答,令她心裡那顆生命力微弱的好奇種子,一霎竄成了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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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程巴黎沒去療養院看奶奶,而是去了福利院。
如果不是歪打正着又和福利院産生了聯系,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勇氣再回到這裡。
像上次一樣,她在門外站了很久。
眼前模拟出陳舊的歲月影像——
她被牽到大鐵門外,牽着她的是一對陌生人,是她沒見過幾次面的“父母”。她對父母沒有形象和角色的概念,隻依稀能從他們和藹的面容獲取些許安全感。
要求她叫“爸爸”的那個男人今天卻變得冷肅,摸摸她的頭,說:“和奶奶再見。”
嚴肅的氣氛讓她難得乖巧,烈日的陽光刺眼,她眯起眼睛看向吳奶奶,然後仰頭問男人:“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吳奶奶走來,蹲下身拉過她,不見笑容的臉格外蒼老,嘴裡還念叨着她聽不懂的話。
那個午後,她跟着養父母去了法國,有了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說來也奇怪,她離開的時候不到6歲,卻至今記得吳奶奶的話,甚至是當時她的語氣神态、沒有笑容的臉,還有院子裡傳來的桂花香。
“大寶,跟着父母好好生活,希望你長大以後,不記得這裡,記得也不要回來。”
“我們大寶最好看了,也不知是誰舍得不要你,但大寶是個有福氣的寶寶,所以奶奶才叫你大寶,聽奶奶的話,好好生活,不要回來。”
不要回來……
不要回來……
奶奶的苦心不難懂,因為這裡,會時刻提醒她,她是被抛棄的。
和養父母生活的十幾年中,他們各自都沒有提起過這裡,仿佛那不是程巴黎的來處。當她面對一場翻天覆地的變故後,她才知道,其實福利院每年都會對領養家庭進行回訪,而每次卻有意避開她。
父母告訴她,這是吳院長的意思。
算一算,老人家如今也該是耄耋之年了。
……如果她還在世的話。
吳奶奶是第一任院長,程巴黎生活在這裡的時候,她退休已經二十多年了。隻不過退休後仍住在福利院,做些力所能及的義務工作,老師們也一直親切叫她老院長。
這次來之前,程巴黎特意聯系過福利院,在電話裡坦陳了自己的情況,當打探到老院長時,對方卻含糊其辭,不願多說。
程巴黎在福利院裡走了一會,找到聯系過的工作人員。她當面拿出領養手續的複印件,對方再三查證後,才确認程巴黎的身份。
工作人員是個笑眯眯的中年大姐,又是倒水又是寒暄。好一陣,話題才轉到關鍵,大姐歎了口氣,說:“我也是聽說的,老院長十幾年前就不住這裡了,我來這工作有年頭了,從沒見過她。”
程巴黎倍感失望:“那您其他的同事,有人知道她的情況嗎?”
“情況嘛,我是知道一些的。”
大姐打開朋友圈,拿給程巴黎看——幾張病房環境的照片,病床是一個頭發全白的老人,松垮的病号服裹着瘦弱枯槁的軀體,整個人呈現出秋風落葉的脆弱。
程巴黎幾乎一眼認出老人。
她反而喜出望外,至少有一點可以确認,人還在世。
“這是幾位老同事去探望老院長時發的。”大姐惋惜地說,“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太好。”
臨走前,大姐給了程巴黎一個手機号碼,說是老院長的家屬。
當天晚上,程巴黎斟酌了一會,然後撥出電話。
等待音響了很多下,就在程巴黎覺得無人接聽要挂斷前,電話通了。
“喂——”一個蒼老緩慢的女聲,“你好。”
程巴黎有些意外,她預想的家屬應該是個年輕後輩,此刻傳來的聲音顯然是個老太太,難道……
“請問是吳院長嗎?”想到或許是本人,程巴黎一時緊張起來。
電話裡輕咳了幾聲,聲音不大,但陳暮之氣明顯,緩了一會,“不是的,我是她、是她家裡人。”
程巴黎不知為什麼,莫名湧起一股毫無根據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