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進門便摘下墨鏡,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路,發現程巴黎沒跟上來,又折了回去。
半路遇上聞聲趕來的院長,見到裴音像老朋友一樣熱絡,拉着她話說個不停。
“有人在彈琴嗎?”裴音聽到琴聲。
“瞧我這腦子,祝小姐也來了,我才見過她。”年輕的院長讪然一笑,“她在琴室。”
Summer奏畢,唐詩啧啧稱贊,誇張直呼她比肩久大師。
雙手從琴鍵撤下,祝星繁遲遲沒動,從窗外看去,她的背影有些落寞。
“你就彈成這樣!?”
回憶響起了媽媽的責問。
跟着的回憶畫面傾瀉而出——
祝希影鐵青着臉,音調抖增:“你還好意思彈給别人聽?”火氣齊聚掌心,一把拍向琴鍵,“丢人——”
一把亂七八糟的雜音嗡鳴,也沒蓋過祝希影的咆哮。
手足無措的祝星繁坐在琴凳上,被吓得直哆嗦,頭都不敢擡。
随即,祝希影看到女兒癟着嘴,又要哭唧唧的模樣登時繃不住了,一把拉過她,連拖再拽把她鎖進地下室的琴房,門外厲斥:“練不好别出來!”
門内小小的身影,爆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哭聲,遠遠撼不動一門之隔的鐵石心腸。
“辛苦了,謝謝你。”
良久,祝星繁微微側身,對調音師說。
“好聽,真好聽!”唐詩全身上下也找不到幾個音樂細胞,Summer作為存在她的知識面中匮乏的曲子之一,聽罷,她用同樣匮乏的鑒賞詞給出了最高評價。
音樂雖美,但總讓人不自覺情緒起伏。
唐詩肩膀松懈下來,一轉頭,發現另一扇窗前站着一個人。
這條鮮有人經過的走廊,像是憑空多出了一位聽衆。
大概這位聽衆太投入,空氣早就安靜了,她仍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室内的演奏者。
唐詩先是默默驚歎一番她出衆的顔值,随後才疑惑,好看是好看,就是頂着一副委屈巴巴的眼神,杵在這跟演苦情劇似的?
祝星繁甩了甩略感僵硬的手,語氣極為裝逼:“很久不碰琴,手都生了。”
這話明顯是對唐詩說的,而下一刻,她轉過視線,愣住了。
“祝總。”
程巴黎的聲線,有些微顫。
“你們認識?”唐詩驚訝地瞥着兩人。
祝星繁見到程巴黎後,臉色說不出的複雜,出乎意料之餘還帶着冷傲,撇開目光,當做沒看見。
“您好,我叫程巴黎,是祝總的,嗯,下屬。”
“程巴黎”三個字當即撥動了唐詩腦中的弦,驚問:“你就是‘毛褲起球了’?”
一瞬間驚掉了一雙下巴,祝星繁繼續裝聾作啞,而當事人程巴黎,沒經曆過疑似網友面基的現場,好在臉上的職業假笑巋然不動:“請問……您是?”
“我是牌面新聞的唐詩,前段時間我們聯系過,還加了微信。”唐詩也被帶進了工作模式,下意識翻包掏名片,但摸了半天,隻有煙盒時不時打轉——靠,忘了還在休假呢。
這次輪到祝星繁驚訝了,她背對着程巴黎,給了唐詩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好像在說:可以啊,誰都認識。
程巴黎反而流暢地雙手遞上名片,笑得舒展:“以後在工作上,少不了麻煩您。”
唐詩遇到合眼緣的人,完全就是自來熟,忙擺擺手:“快别您的,我比你們大不了多少,叫唐詩就行。”
祝星繁提醒:“你都快四十了。”
“你媽啊!”唐詩兜頭被潑了盆冷水,但隻敢在心裡咬牙切齒,要不是場合不宜,要不是祝希影是她媽,早就破口大罵了。
走廊盡頭接連鑽出幾隻小腦袋,打破了這裡的甯靜。
幾個大一點的孩子領頭,跑跑跳跳直沖她們而來。“慢一點,排好隊!”說話的是綴在後面的老師,懷裡抱一個,手裡牽一個,還要照看一群猴兒一樣活潑的孩子。
不難看出,被老師特殊照顧的是兩個殘障兒童。
“祝老師!”
“祝阿姨!”
孩子們越過程巴黎和唐詩,紛紛跑進教室,清脆又興奮的稚聲嬉鬧不停。
祝星繁被圍在中間:“想我了嗎?”
“想!”孩子們拉長了音調,漫聲回答。
祝星繁變臉如變天,見到孩子們滿面燦爛,貌似對振臂一呼的響應很滿意。随後拉過個頭最矮的孩子,摸摸她的頭:“你剛才叫我什麼呀?嗯?”
小朋友害羞低下頭,奶聲奶氣“祝”了半天,看着祝星繁佯裝沉沉的臉,慌不擇路地改口:“姐姐!”
“嗯,乖。”祝星繁喜笑顔開,“記好了。”
小朋友的年齡相差分毫,三商都有可能天差地别,有個大一點的孩子有樣學樣:“姐姐,姐姐,你什麼時候教我彈琴呢?”
“嗯~~”祝星繁也摸着他的頭,“等你能找到‘哆’在哪。”
“祝老師,我也要學!”
“我也要!”
“……”
一時間,教室的屋頂快被掀翻了。
“她要上課了。”唐詩一指不遠處的石椅,對一臉怔然的程巴黎說,“我們去坐一會。”
短短的十幾分鐘,程巴黎經受了滔天的信息量,一時有些混亂,耳邊唐詩的聲音一直沒斷過,她忽然讷讷地問:“祝總……會彈琴啊?”
唐詩被驢唇不對馬嘴的一句晃了下,語氣也很木然,“昂,是啊,從小就會,彈了很多年了。”
“她經常來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