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顧無妄一邊說一邊快不向我走來,似乎是擡頭想要摸我的頭發,我順勢一躲,并快步向外跑去。
他手在半空中僵住,歎了一口氣開口道:“你發髻沾染了落花”,說完又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這抹紅,倒也稱得你嬌俏可愛”。
回到小院子,正想偷偷溜回房間的時候,被母親抓個正着,隻看到母親蒼老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頓時什麼狡辯的話也說不出口了,母親拉着我的手,摩挲對我道:“我們月兒終于肯出去走走了,你已經小半年沒有出過門了,可把我和你哥哥擔心壞了”
“嗯嗯”我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母親,我累了,你這幾日也辛苦了,早日歇息吧”
母親拍了拍我的手,轉身離去。
就在母親轉身的瞬間,臉上豆大的淚珠随即掉下,綻出一朵苦澀的花。
或許這外面世界快要天翻地覆,而我還困在這座什麼都沒有的圍城中,看這花開花落。
我與李陵的初遇,好似也是這樣的初春。
這時的李陵還是粉雕玉琢的糯米團子,他父親帶着他來拜訪我父親,父親任由他在書房玩鬧,我在遠處看着恨得牙癢癢,甚至想一巴掌拍過去,所以在這個小團子伸出雙手向我示好的時候,我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臉上,甚至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用手趾高氣昂的指着他:“你、不許再進入我爹的書房”,小團子李陵捂着臉,哇哇大叫,我爹氣的要打我,李伯父緊緊拉着我爹,兄長緊張的護在我的身前,場面一度混亂。
最後還是李陵扯了扯我爹的衣角,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口齒不清的說道:“姐姐打的不疼的,姐姐的手軟軟的,我喜歡姐姐”。
我爹更加暴跳如雷,“你看你,把孩子都打傻了!”
最終,以兄長挨了一頓毒打告終。
兄長自此哪兒哪兒看李陵都不順眼。
因着父輩的關系,李陵經常跟随李伯父來往家中,他也經常跟随在我和兄長的身後,兄長雖然每次嘴上說着怎麼這個讨厭鬼又來了,但李陵跟不上我們的時候他又總會停下來,嫌棄問道:“你行不行啊,不行以後就不要跟着我們了”
“行行行”
一晃也到了該上學堂的年紀,夫子在第一堂課便詢問我們:“諸位小友,可曾想過以後會成為怎樣的人。
兄長第一個發言:“我要匡扶正義,産除奸佞”。
李陵緊接着說道:“我要上陣殺敵,成為向我爹一樣的大将軍,在史書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要成為史官,不畏強權,寫下最公正的史書”
“我要成為夫子,将我的學識繼續傳下去”
李陵向我揮了揮手,“你呢”
我想了想,開口道:“我啊,我想成為”
最後,顧無妄才開口:“我要成為—”可說的是什麼誰也聽不清。
夫子笑着摸了摸胡須,笑道:“望諸位小友保持住這份本心”
幾日後下學後,李陵興沖沖的跑向我,氣喘籲籲道“五月,五月等等我”,我頓住腳步問他究竟想幹嘛,隻見他從身後掏出一大束梅花,邀功似的對我道:“我看你最近悶悶不樂的,我就給你折了這些花,現在有沒有高興一點呢”
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樣子,不好的預感還是襲來,隻是當他真的把那束花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是不自覺的臉都白了,聲音都不自覺顫抖了起來,哆嗦的指向那束花:“如果我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夫子老頭兒最喜歡的那盆梅花,日日盼夜夜盼終于在昨天開了花,你你你離我遠一點”,一邊說着我不自覺的往後退,已經準備好了往後跑的架勢。
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一臉天真的望着我:“我知道,所以我讓林大哥給我把風”。
那天晚上,三裡外都能聽到林嶼甫的哭嚎聲。
兄長從此更恨李陵了。
隻是一瞬間,李陵又變成了那個恣意的少年,他叼着狗尾巴草,坐在土堆上,一臉笑盈盈地望着我,見我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作勢伸手要拉我,就在快要觸碰到的一瞬間,猛的又把我推開,那個恣意潇灑的少年變成了傷痕累累的小将軍,風霜腐蝕掉了他俊秀的容顔,塵土在他臉上寫滿了一個又一個符号,他艱難的擡起頭,他說:“五月,不要哭”。
我與他,隔着一條過不去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