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從房間裡出來,已經到了下午。張姐看你們下樓,便去準備早餐,額……午餐。
你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秦徹這個始作俑者倒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随意切換着。
在切到一檔新聞欄目時停了下來,新聞裡播報的是關于ever集團被爆出制造病變兒童疫苗、進行非法人體實驗、販賣人口和器官等等。種種罪行罄竹難書,遭到各個政府及國際組織的強烈譴責。股價暴跌,集團内部的相關負責人已經接受調查。
當你聽到ever的名字時不禁也豎起耳朵聽,你平時不關注新聞,卻也知道最近末星屢屢對n109區挑釁施壓,而ever是末星最大的财團。看這個新聞,再聯想起前段時間連你都能感受到的風雲詭谲,不免有些耐人尋味。
你悄悄看向秦徹,見他神色平靜,有些清冷的樣子。你忍不住問道:“是你們做的麼?”
“是。”秦徹說道,聲音無一絲波瀾。
一整個下午,秦徹都格外的沉默。你在沙發上,看着亭下獨坐的身影,竟有些蕭索之感。
你知道他有三重面具,最外一重是酬酢周旋,籌謀殺伐;下一重是喜怒憂思,調笑譏諷,總還有個人樣;最後一重是你在他獨處時的眼神中偶然窺知的,是沉痛,是渺遠,是深不見底的空洞,讓你既憐又怕。
糾結片刻,你還是推門出去了,“秦徹,今天天氣好,陪我去附近走走吧!”
秦徹笑笑,“好。”
出了院門不遠處便有條山路,迤涎地穿梭于群山之間。你們并肩攜手走在山路上,看重疊遠山,有些泛黃的草木蒙籠其上,在秋天的陽光下顯得有些清寂。
“你喜歡這裡麼?”秦徹問你。
“嗯,喜歡,每天起床聽着鳥鳴,有點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閑的意思。”
“那就在這裡住下吧,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秦徹狀似無意的說道。
你沒有做聲,兩人複又陷入了沉默。黃葉堆階,腳踩在上面發出沙沙聲,卻更顯寂寥。
“想要的結果都得到了,為什麼不開心?”你還是問出了口。
“不過預料之中的事,有什麼好開心的?”秦徹反問道,“況且,也不是所有想要的都得到了,不是麼?”說着捏了捏你的手。
你不喜歡他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會議室裡發生的事情,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但淨蘋會告訴我,也是經過你默許的吧?”
“你想多了,我沒有默許什麼,流言的傳播速度,人八卦的天性,不是我能左右的。”秦徹的聲音冷了下來。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了。”你賭氣般的說道,“我隻是覺得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可我倒忘了自己對你來說不過是個閑時消遣,還談什麼相知呢!”
秦徹猛然皺眉,眼眸中是你從未見過的暗沉,和着秋風掃過來,寒意凜然,你心中有些瑟瑟,可又不甘示弱,隻強撐着回瞪過去。
不過須臾,秦徹收斂了眼中神色,阖眼深吸了口氣,似是下了決心一樣,“好,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秦徹的記憶中,母親的樣貌早已十分模糊,隻記得家裡總是出現不同的男人,以及在客廳裡都能聽到的那張破木床的咯吱聲。直到過了很多年,秦徹才明白那所代表的含義。那一瞬間,痛苦如利刃再次刺向了他的心口。
即使這樣,寒冷和饑餓依舊如影随形。後來母親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精神也越來越萎靡,有時候整天都是迷迷糊糊的。偶爾有清醒的時候,口中就是不停的咒罵,罵他的爸爸僞善自私,也罵他,大概因着他是那個讨厭的爸爸的種。
母親去世的那天,黑雲四合,大雨傾盆,天氣悶的像一塊吸飽水的海綿。母親瘦的細骨伶俜,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喉嚨發出風箱一樣嘶嘶的聲音,一雙眼卻極明亮又溫情。她就用那樣的眼神凝望着他,一直到眼中的光亮漸漸熄滅,瞳孔擴散如深不見底的黑淵。
之後的秦徹如失去庇護的小獸,隻剩下求生的本能,在這鋼筋鐵骨的原始森林中穿梭,直到遇見他的師父,才喚回了他身為人的本性。
他曾以為,師父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有蕭邈之才、絕衆之望,文武雙修,卻又立身以正,不營富貴。
他也曾以為師父對他毫無保留,師父說他也犯過錯,因其出色的能力在ever爬升的極快,虎嘯風生時,也曾志得意滿,可當那些直接或間接因他而起的悲慘和苦難赤裸裸的展現在眼前時,才知道自己以為的青雲之志不過是為虎作伥。而現在所做的一切也是在消以前的業障。
師父對他極好,将自己所學都傾囊相授,生活中也諸般體貼,讓他時覺惶恐,無以為報。偶爾閑聊,也有一次問起他以前的生活,曾經可有家人。
聽他說了,又一副強忍痛苦的模樣,以後便再也沒有問起。
隔着窗看師父的遺容,秦徹隻覺五内俱焚,可他沒有時間悲傷,虎狼環伺,他心中立誓,師父沒走完的路,他要替他走下去。
入殓師一臉慌張的招手,他走進去,看着入殓師摘下了他的隐形眼鏡,紅色眼眸早已慘澹無光,如一抹凝固氧化的血迹。
“頭發撥開!”秦徹厲聲道。
入殓師顫抖着撥開漆黑的濃發,是隐隐地一道銀白。
原來自己也是他的業障。
一時間你心中百味雜陳,無以言表,隻覺得十分茫然又可悲。聽者尚且如此,你不敢想象經曆了這一切的他該是何種心情。
你轉頭看向秦徹,見他表情十分平淡。想安慰他,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在複雜的人性面前,語言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秦徹似是知你心中所想,“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這麼多年我早就看淡了,要不是老蘇死之前抖出來,我都快忘了。你想聽我就告訴你,你沒有寬慰的義務,我也沒有這個需求。”
你終于知道他偶爾流露出的那種悲怆和空茫是從何而來了。
如何能看淡?
如何能放下?
不過是苦尋不到答案,便将其藏在深處,久而久之,與血肉長在了一起。
兩人已不知不覺走到河畔,雨季已過,此刻正值水落,邊沿露出一堆堆大石,被陽光烘的暖白,你找了塊圓融的巨石,拉着秦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