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屬于成恩的痕迹。
成恩沒有這顆痣。
他也不是能忍痛的人,一點點痛就能讓他哭得稀裡嘩啦,真正的成恩受刑能裝啞至最後嗎?
這不足以為楚臨星洗白,證明他不是成恩,可那句“又将他當做成恩”,莫名就讓裴淮義覺得心口堵得厲害。
她從來不會懷疑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可查了五個月,依舊沒有結果的事,第一次讓裴淮義感到挫敗。
同成恩不一樣的面容,她告訴自己,可以是易容。
和他不一樣的習慣,譬如左手寫字,她可以告訴自己,是成恩為了逃離她,刻意為之。
被數枚銀針紮進腳指尖也發不出聲來,她也牽強地認為,是成恩遭遇了什麼變成啞巴。
可當點點滴滴彙集在一起時,楚臨星的話成為導火索,将她心中滿得要溢出的懷疑點燃、燒盡,告訴她,是因為她不接受成恩的離去與欺騙,為了弄清真相,開始一遍遍欺騙自己了。
裴淮義從來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她自小被嚴苛對待,為了被母親認可,對自己更是苛刻。
是成恩的出現,打破了她的規則。
那樣熾熱的火團,燙開一條路來,闖進她冰冷的規矩裡。
他應該知道背叛自己的後果。
但他跑了。
現在,她懷疑已久的人再次告訴她,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抱歉,并非我本意,又給裴大人添麻煩了,下次,不會應該再丢人了。”
裴淮義看着他,少傾,勾唇道:“不麻煩,楚公子好生養病,過些時我去為你師兄燒些紙錢,不如一道去。”
一道去。
楚臨星袖中的手蜷緊了。
裴淮義明明笃定了“成恩”沒有死。
她的再三試探,足以說明一切。
為何還要他一同前去,為假成恩燒紙錢。
她還在試探他。
楚臨星溫順地颔首,那雙眼眸表層沒有淚膜罩着,再度變得冷淡:“我明白的,大人。”
京中貴女對他的評價無不是:“美則美矣,就是少了點活人氣。”
一個漂亮的琴師,卻冷得像塊冰。
很是貼切。
裴淮義沒再說什麼,徑直起身離開,王娘子正在門口等她。
“他得了什麼病?”
裴淮義直直看着她,那股壓迫沒有被刻意壓制,上位者的威壓叫人喘不過氣來。
“這……”王娘子咬了咬牙,挺直脊背道,“楚公子他,是痼疾,治不好的。”
裴淮義:“簡單明了些。”
王娘子吸氣:“啞症是治不好的,公子郁結于心,腹内積聚,再加淋雨,昨夜發病,需将養些時日。”
積聚,血瘀。
裴淮義蓦地想起昨日在馬車上,楚臨星遮擋肚腹的模樣。
腹内有血塊的病,這種病摯友在發現及時,才能徹底清除,否則便會腹部漲大而亡,形如臨産夫郎。
裴淮義問:“他腹内血瘀,可能消除?”
“……小人會竭力為公子治病。”
竭力,那就是不治之症了。
原本不想再理會楚臨星的事,此刻,裴淮義沉默了。
她并不是一個溫和的人,相反,她生性涼薄,最會權衡利弊,既耗費精力,又沒有什麼好處的事,她是不會做的。
比如管楚臨星。
他與她沒有半點關系,他不是成恩,也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不能幫她找出成恩,還很會惹麻煩,再次讓她的計劃提前。
楚臨星被罰的消息長了翅膀一樣,飛出了弦月堂。
然百姓讨論的卻不是這些:“裴大人與肖大人是義姐妹,怎麼能呢?”
“嗨,又不是沒有一郎侍二主的先例。”女人朝着身旁友人擠了擠眼。
裴淮義與肖柏同時英雌救美,在京城掀起了輿論風波。
百姓們都在讨論,這位才華橫溢卻身世凄慘的楚琴師,究竟花落誰家。
楚臨星聽聞這個消息時,捧着安胎藥的手也僵住了,忙問身邊的蒹葭:“那,裴大人可澄清了?”
“沒有,”蒹葭搖頭,“興許大人還不知此事?”
畢竟是朝堂要員,政務繁忙,哪兒有心思天天聽着京城百姓讨論了什麼。
裴淮義沒有澄清。
他松懈了身子,雙手覆上了小腹。
“裴大人同王娘子說了些什麼?”他看着為他施針的王娘子。
“大人問了公子的病,”王娘子将最後一根銀針收好:“公子将來也不必掩藏,我隻對裴大人說,公子是積聚之疾,此疾同有孕無異,應當不會被察覺。”
楚臨星感激地朝她颔首:“真是多謝娘子了。”
幸而她願意幫自己,若被有心人傳出去,他的價值也會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