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楚臨星笑。
楚臨星的眼眸總是麻木,空洞。
她想不到這樣疏冷的眼睛笑起來會是怎樣的。
“主子,屬下們查過了,”風蘭有些複雜地道,“往來百姓的身份,都沒有探查出什麼問題,楚公子身份也無異。”
“知道了,”裴淮義應聲,“你多留意,若有可疑男子,要立即來報。”
風蘭颔首:“是。”
前幾日,她幾乎是認定了,楚臨星就是成恩。
不論怎樣說,楚臨星和成恩的相貌、氣度都是大相徑庭。
但裴淮義就是将兩人聯系到了一起。
即便得知楚臨星不是他的消息,還要親自探究他與成恩的過往,看他又是否是得知消息卻隐瞞不報。
裴淮義第一次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
但她不能忍受自己被欺騙、蒙蔽,勢必要将成恩挖出來。
起初的滔天怒火已經歸于平靜,她就是想要看看,成恩能躲到什麼時候。
肖府的下人與他說了些什麼,楚臨星又給了她一些銀錢。
“走。”裴淮義抵着額角,落下了簾子。
馬車經過楚臨星,簾子将要閉合時,他似有所感地擡頭,隻看到女人的半張臉,她低垂着眼,以往溫和的面容顯得鋒銳冷漠。
“楚公子放心,肖大人心善,您又琴技高超,尋常公子不能及,定能留下來的。”
楚臨星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看着那輛馬車離去,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裴淮義是他見過最溫和、最好的女人。
她總是那副随和儒雅的模樣,可京城的裴淮義對他步步緊逼,令他感到恐懼。
楚臨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認知——裴淮義真的是他所認為的那樣嗎?
他不再想,上了一輛馬車。
明明身子已經疲倦到了極點,但心中存着事,楚臨星睡不踏實,隻行至一旁,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真是好大的威風,不肯給本少爺的馬車讓路?”
“再不下來,就将他的車也砸了。”
“桑少爺,砸不得啊,這是肖府的馬車……”
馬車婦和對面公子身邊的侍人阻攔道。
蒹葭有些害怕:“公子,咱們要下去嗎?”
楚臨星抿了抿唇,艱難地撐着身子,蒹葭見狀将他扶下來。
這條大路極寬,能容納兩輛馬車,偏偏桑昀的馬車在路中行駛,肖府的車更是無法避開,桑昀是有意将他攔下的。
可明眼人得知又如何,桑昀是桑氏的小少爺,裴淮義對他也很好,他不能拿桑昀怎麼樣,沒準裴淮義也會因此讨厭他。
桑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個啞巴琴師,真當自己是什麼金貴的人了,肖府的馬車我不砸,去,把他的琴砸了,讓他看着,得罪本少爺的後果是什麼。”
身旁人得令,直接上前擠開兩人,要進去搶。
馬車婦不敢得罪桑氏的人,隻能眼睜睜看着兩人年輕的公子被擠開,蒹葭被狠狠推倒在地、
楚臨星掙紮着要護住琴,卻不知被人推擠了一下,額角撞在了一旁,汩汩地滲出鮮血,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血色模糊了他的眼睛,耳邊充斥着尖銳的嗡鳴,有一顆松子糖滾落到他腳邊。
琴弦斷裂,他珍愛地那把琴被砸爛,剩餘的松子糖也被踩碎了。
咔嚓、咔嚓。
裴淮義阖眸聽身旁仆從為她剝松子的聲音。
如果是成恩的話,今日見到這群可憐的孩子,是否會給她們糖吃呢?
“主子,”風蘭将一隻荷包遞給她,“楚公子的琴叫人砸了。”
裴淮義睜開眼,屏退身旁仆從,咬着松子:“……誰砸的?”
風蘭:“桑公子。”
桑昀?
好端端的,朝着琴師發什麼脾氣。
但裴淮義并非不清楚他的脾氣,必然是哪裡不痛快了——嬌生慣養的小姐公子大都這個脾氣。
有家族兜底,又有母父寵愛,自然可以随意一些。
她神色如常:“楚臨星怎麼樣?”
“楚公子也叫人打上了,額頭嘩啦啦流了許多血,想必是破了相。”
這是,裴淮義才有了反應。
“胡鬧,”她蹙眉看着風蘭,“桑昀呢?”
風蘭如實道:“被桑大人和桑小姐教訓了一通,此刻關在府上,說是閉門思過不見客。”
她略感躁郁地啧了一聲:“還有呢?”
“還有,楚公子遺漏了一個荷包。”風蘭将掌心混着血污的荷包遞給她。
上面繡着一株柏枝。
普普通通,卻不是江南的蘇繡,針腳也平平無奇。
如果是江南富戶的兒子,怎能不會蘇繡,楚臨星的繡工瞧上去可生疏極了。
她看着掌心香囊的圖案:“柏枝,肖柏……”
就這麼喜歡肖柏,還想将柏枝秀在香囊上,再贈與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