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姐姐那天要來逛街……
她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她摸摸頭上的斷雲簪,姐姐走後,她從未拿下過,她的宮苑中,種了無數姐姐喜歡的梨花。
或許,庭中三千梨花樹,再無一朵入我心……
像是做了某種決定,趁着晚兒被人打量,一片慌亂中,她顫抖着手,用力将渾身血紅的楚晚帶了出去。
姐姐,原來,你現在這麼輕了……
宋迎舟也被帶走。
畢竟相對于女子因嫉妒原配怒殺原配及夫君,誰也不願意相信稚子持刀滅門的故事。
宋迎舟被帶去歲王樓,那份紙條也被思貴妃看見,紙條分為兩張,一張是給宋迎舟的,另一張是給皇上的。
還有……還有給自己的!
思貴妃眼神複雜,卻終究沒有打開紙條,也将宋迎舟的那份,還給了他。
随後,吩咐下人,準備去宮裡的馬車。
對于此時的宋迎舟而言,宮裡是最安全的庇護所,也許,那個男人也很想見到這個孩子。
宋迎舟被送去酒樓的後院清理身上的血迹,思貴妃斜靠在卧榻上,手肘彎曲,半眯着眼,聽着眼前的人彙報。
“貴妃娘娘,那晚兒先前不肯伏法,嘴裡直念叨是九皇子殺的人。”
思貴妃睜眼,嘴角扯出笑:“小小賤民,也敢和皇權對抗。”
緩緩坐起身子,繼續道:“實在不行,就動點刑,隻要她認罪,什麼法子都行。”
跪在地上的人這才稍稍松了腰闆:“已經用過了,那人伏法了,九皇子的罪行已經洗脫了,隻是,奴才還是不明白,九皇子那麼小的人……”
“不明白就不要問,這件事我不希望洩露出去,你隻管好你的嘴就行!”
“是,娘娘,奴才知錯。”
思貴妃拂了拂手:“罷了,我去看看她。”
歲王樓的地牢不似九王府的,修得很亮,很幹淨,晚兒被捆在最裡面的一間牢房裡。
牢門打開,晚兒睜開眼,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曾經那般趾高氣昂的模樣,甚至很是平靜。
“我願意替他伏罪,這是我欠他的。”
晚兒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再說一件早已決定好的事情。
思貴妃微微一愣。
“怎麼,不信,是我對不起他們,隻不過,我也是被逼的,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晚兒的聲音很凄烈,嘴角擦着血,笑得很放肆,又轉而發瘋一般,眼色變得小心翼翼,嘴裡不停嗫嚅:
“是我對不起她,我願意用我的生命要彌補,用我的一起來彌補。”
“彌補!她已經死了!”思貴妃猛地捏住她的下巴,盯着那雙眼睛。
好像……好像……這副含淚的眸子……
晚兒擡着頭,淚眼婆娑,害怕說道:“我會寫一封認罪書,我也願意償命,我願意和世人說明這一切的一切。”
“這是你必須做的,不管你願不願意。”
思貴妃站起身子,手上的餘溫仍在,可是楚晚已經沒有溫度了。
“給她紙和筆,照她所做的做。”
人終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有心也好無心也罷,沈聽瀾隻是覺得可悲,一個男人,毀了太多太多人美好的未來,可他死的太過輕巧。
若神有眼,定要讓他世世不入輪回,代代彌補罪惡。
“貴妃娘娘,晚兒已經死了。”
晚兒将血寫的認罪書貼在公告處,又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将一切罪責攬在自己和段飒的身上,詳細說了如何屠殺了一個府苑的人後,便解脫似的自殺。
“吾願以吾之生生世世,贖今朝所犯一切罪愆。謹告諸姝,當以吾為前車之鑒,勿為一男子而構怨于另一女子也。”
字字句句,皆是悔恨,皆是應得。
“行了,你下去吧,我去看看那小子收拾好沒。”
“你們在說什麼!”
話音剛落,小宋迎舟就從帷幔後走進,靛藍色的圓領窄肩長袍上印着銀色的細紋,散着的頭發如今也用一根碧玉簪束起,辮束成麻花,容顔俊秀,與剛剛屍首中渾身是血的樣子判若兩人。
思貴妃難掩眼神的驚豔,便直說道:“在說你這氣質,比皇宮中那些人可強太多了。”
“晚兒死了。”
宋迎舟不管這話中多少真心多少恭維,直直便問出來。
“是又如何,難不成你還怪我心狠手辣。”
宋迎舟笑出聲,唇畔帶笑,那笑着實像貴妃,格外溫和,鼻梁的黑痣徒增媚氣,似初春暖陽,雪水消融。
“誰讓你這般笑的,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蔑視一切的笑。”剛剛還端莊的女人變得瘋狂,緊緊捏着宋迎舟的肩膀,指節發白,衣服被深深掐出印子。
宋迎舟不急不慢,微微擡手扯過肩膀上的枷鎖:“心狠手辣,這難道不是她應該做的嗎?”
說罷,繼續笑着,那笑着實瘆人,他慢慢踱步:“歲王樓是你的私産,我母親應該也投了不少吧。”
“你……你怎麼知道?那女人給你的紙條告訴你的!”
“紙條?”宋迎舟從袖中取過紙條,手停在半空,展開,紙條上隻有一段話:
“吾兒迎舟,母愧對你甚矣,奪爾康健之樂,予爾迷茫之途。母之心願,唯盼爾歲歲安甯。情愛虛妄,慎勿輕諾。若逢心之所向,此生唯一,願傾愛于伊人,矢志不渝。”
“那你如何知道!”
“你先且不論我如何知道,既有我母親的資産在,我進宮後,隻希望不要有太多打擾,可以嗎?”
雖是詢問,話語中的強勢初見端倪。
沈聽瀾懸在半空,聽到這裡,撇撇嘴。
果然,拽哥自小就是拽,反客為主。
思貴妃聽到這裡,更覺得這孩子,從出生便與楚晚一起生活,但氣質更像他素未謀面的親生父親,鼓弄人心,抓人把柄。
“貴妃娘娘,可以走了。”
一路無言,倒不是貴妃不想說話,而是宋迎舟,隻是望着窗外,一句話也不肯多說,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施舍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