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菜,兩個菜,三個菜……林儀君的目光随顧牧的手移動,他将最後一甕在竈上熱着的罐子端到桌上。
林儀君迫不及待揭開,香味撲鼻:“蘑菇蛋湯!”
顧牧微笑:“手藝淺陋,粗茶淡飯,委屈大人了。”
“這些天幾乎每天買餅回來吃才是真委屈。”
林儀君擺手,迫不及待地坐到桌旁,嘗了一口菜,眸子立即亮起。
“大人,還合胃口嗎?”
“合!”
林儀君忙了一天,除了上午出門時吃了塊餅,到現在才剛進食,實在有些腹中饑餓,此刻回了縣衙,被這飯菜一陶冶,饕餮情操也跟着大漲。
顧牧給她倒了杯水,便到一旁安靜坐了,沒有打擾她吃飯。
林儀君吃得很快,她知禮卻不刻闆守禮,在不給自己惹麻煩的處境下,常是随心而為。
少時在軍中粗犷慣了,回到京城後又常與黎客相處,他更是個不羁的奇人,便養出她如今的性子。
沒多久林儀君就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桌上飯菜已掃蕩一空。
顧牧失笑:“看來大人是真餓了……下次即便忙于公務也不要忘記吃飯才好。”
林儀君解釋:“以前總這樣,習慣了。”
顧牧起身過來收拾碗筷,集中放到木盆裡,門後陶缸存有半數井水,其上蓋着木蓋。
他先去竈上舀了熱水其中一個碗裡,又取銅錢大小的圓圓果實放進去泡着,沒一會碗中便起了沫。
林儀君好奇:“這是什麼?”
顧牧道:“皂果,與皂角作用類似。”說着他已拿半截絲瓜瓤就着熱水開始清洗起碗筷。
林儀君坐在凳子上觀察:“在京城,還是用皂角多些,窮人家就用草木灰。我沒見過你這個,這是初宜特有的?”
顧牧點頭:“嗯,皂果樹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結果,量多則價廉,一文錢就能買一袋。”
“初宜之外有皂果樹嗎?”
顧牧略沉吟:“應當也是有的,隻是很少,我去過陽都,陽都商鋪也有賣的,隻是遠不如初宜常見,價也更貴。”
“貴多少?”
“不等,集市上可能五六倍,鋪子裡十數倍也是有的。”
林儀君心下思忖。
顧牧說話間已洗好了碗筷,又拿了葫蘆瓢,翻開一半木蓋,從旁邊缸裡舀了水,将去了油腥的碗又清了一遍,然後整齊倒扣着在櫥櫃裡排列起來。
他剛關上櫥櫃門,林儀君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初宜絕大部分的商鋪都在何家手裡,想要取生意經,總是繞不過這兩條地頭蛇的。”
“大人明日赴宴,需要下官陪同嗎?”
“不用,我帶兩個衙役去就行,你留下來處理公務,衙内不能沒人坐鎮。”
顧牧幽幽歎了口氣。
“的确公務繁重……前些年積壓的公文還有好些未處理完,又檢閱陳年舊案,今日大半日時辰都與泥瓦匠商議修繕架閣庫之事,等此事開始,還要尋木匠商議定做書架……”
“…… ”
“泥瓦匠這邊才送走,谷宏便帶着申告人回衙,知道此事緊要,隻好放下其他事,先錄口供……咳咳……”
他輕咳了兩聲。
“……”林儀君認真反思,“讓顧主簿帶病忙不歇,是我思慮欠缺……”
顧牧搖頭:“下官并非責怪大人的意思,隻是在向大人禀報公事。”
已徹底天黑,廚房隻有一盞昏暗的油燈,他擡眸望着林儀君,那雙眸子搖曳燭火,如秋水潺潺。
“那就好……”林儀君有些心虛,“咳,你繼續禀報。”
平時還不覺,他這樣一羅列,她還真覺自己略略過分了些。
“架閣庫要大修,所耗磚瓦木料人工等,一共八十六兩六錢,修繕廚房加采買鍋碗瓢盆及柴米油鹽等,一共耗去五兩八錢三十二文,衙内衆人平日飯食與月俸開支約十八兩,牢内十一名山匪按每人每日飯食二十文,便是每日兩百二十文……還有架閣庫内的書架,采買的筆墨紙硯及普通日用,大人要求修繕的牢門……”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維持應有的平穩。
“大人現在……現在又要建馬廄,買馬……”
他微微閉了閉眼:“大人可知,建一座能容納六匹馬的馬廄預算多少麼?”
哦,原來為這事。
林儀君如實問:“多少?”
“至少…一百兩銀子以上。”
“有點多啊。”
“不是有點……是很多……”
顧牧一字一頓道。
燈下他的神情仍朦胧溫和,落在林儀君眼中卻似乎有一絲“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無聲控訴。
林儀君問:“那我們剩的錢夠嗎?不夠我再拿些用,沒有馬可不行,太不方便了。”
“大人出行方便可以長期租馬租車,何必要買?”顧牧歎了口氣,“何況,即便有錢建了馬廄,買了馬,還要雇人日日看管喂馬清理打掃,又是一筆不菲的花銷。”
他擡眸,目光真誠:“大人,很有錢嗎?”
“倒也不是……”林儀君摸了摸鼻子,幹笑,“顧主簿,你說得對,那就先不建馬廄不買馬了,先租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