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南怔了怔:“現在?”
“不敢?”
“……切!”周昭南不屑地哼了聲,挑了把最重的刀,然後站起身,接着林儀君挑釁的目光,“在哪兒打?”
“後院吧,空間不大,但勉強夠了。”
林儀君邊說邊提刀往後堂走去,正好撞見小二出來,将他吓了一跳,失聲:“你們……你們……”
林儀君平靜道:“我們借用一下後院練個刀,你做你的事。”
周昭南鄙視地瞥了一眼尚未回過神的小二,快步跟上林儀君。
“假如……我是說假如,要是我赢了你,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覺得你能赢我?”
林儀君已于後院站定。
後院不大,青石灰瓦,四方天井。抄手遊廊連接着三座廂房,廊下有排水溝,旁邊擺着一口很大的水缸,缸裡種了睡蓮,養了兩尾紅鯉。
“不一定呢!”
周昭南雖已見識過她出手,卻沒有半點畏懼的意思,目光中充滿了少年張揚與自信。
他提刀轉了下手腕,刀口寒光生硬淩厲,語氣卻綿軟:“好不好嘛……你就答應我呗。”
林儀君微微側首,淡笑:“好啊,你若能赢我,我就答應你。”
“真的?!……”周昭南眸中發亮,似瞬間盛了星河,“你……你都不問是什麼要求?”
“不問,你若有本事赢我,什麼要求我都答應。”
林儀君鎮定自若。
周昭南笑了聲,丹鳳眼微微眯起,眉頭下壓,眼尾上揚,眸中流光溢彩:“這可是……你說的!”
随這話音而起,一道鋒利刀光突至,尾音尚未落下,刀光便如閃電掠過天際。
林儀君絲毫不慌,輕側避開,同時提刀格擋。
刀口“噌”一聲碰撞在一起,刺耳的金屬摩擦伴随着火花四濺,雙方呈對抗拉鋸之勢。
周昭南身法靈動輕盈,轉瞬間即變幻了招式,那把本應大開大合的重刃在他手中,卻輕巧的不像話,幾乎揮出殘影來。
林儀君招式簡單,雙足騰挪不過方寸間,甚少變幻招式,隻是格擋,卻防的滴水不漏,面對周昭南的刀光劍影,她一直四兩撥千斤,借勢卸力,并不硬碰。
周昭南刀法雖好,不過仍逃不出山匪的“莽氣”,招式之間銜接不夠流暢,章法不足,顯然并未接受過正規訓練。
他習慣借刀身使力,再用極好的身法配合,近身退讓之間毫不費勁。其優勢為速度快,力量大,若是群戰,短時間砍殺七八人可以做到如砍瓜切菜,還能全身而退。
尋常山匪絕非他的對手。
林儀君一心二用,借口切磋,實則在觀察他的招式。
一般山匪不會習武,多是蠻勁狠勁,周昭南既會刀法又會身法,大概率教他的那位,落草為寇前也有不俗的過往。
分析得差不多,林儀君才趁他換招之時,故意漏了破綻,引他貪心冒進,手腕一震,刀背敲擊在他虎口處,震得他幾乎脫力。
“嘶——”
周昭南忍着疼後退幾步,本能避險。
林儀君笑吟吟:“你輸了。”
周昭南皺眉,似乎不服,但又不得不服。
最後小聲道:“……好吧好吧,我打不過你,不過我可沒有認輸,我不會認輸的,下次我一定能赢。”
林儀君收了刀:“歡迎。”
說話間,忽然一道勁風疾射而來,林儀君反應極快,往左行了半步,那道勁風便擦着她而過,正巧打在毫無防備的周昭南跟前,吓了他一跳。
“誰?!……”
林儀君轉身一瞥,一道瘦小的黑影從屋頂後沒入不見。
周昭南咬牙切齒,正愁方才失敗的郁悶無處發洩,見狀将刀一丢,一個縱躍上了屋頂。
“敢偷襲老子!别跑!”
林儀君沉吟了聲,上前查看那處地面,青石闆上出現淺淺痕迹。
沿着軌迹尋到了那枚暗器——一顆蠶豆大小的石子。
她撿起那顆小石子,望着射來的方向。
這個力道的話,大約是用的彈弓。
力道雖比不上尋常暗器,但若擊中眼睛後腦等要害,傷害也是不小。
方才暗中那人,應當是伏在屋頂,借屋檐掩藏身形,舉起的彈弓,瞄準的是她後頸。
她若不躲,一定受傷。
看來在初宜,她這天下掉下來的知縣,還挺招人恨的。
林儀君随手将石子丢了,雖經曆了一場小小“暗殺”,神色卻絲毫不慌,仍如之前一樣平靜。
她收拾了地上的刀,出門往一裡廟去了。
等她再回到酒館時,周昭南已回來了。
看他一臉郁悶的神色,林儀君問:“沒抓到人?”
“……讓他跑了!”周昭南有些生氣。
“你的輕功這麼好,還能讓他跑了?”
“他不是跑,他是躲起來了!”周昭南皺眉解釋,“後面巷子四通八達,商鋪一間連着一間,到處都是雜物,誰知道他躲到哪裡去了……不過我看清他的樣子了。”
他撇嘴:“一個八九歲的小混蛋而已,算了,老子大人不記小人過,懶得跟他計較。”
八九歲的男孩?
林儀君有些詫異。
八九歲,能把彈弓打得這麼準,若是自學成才,那當真是有天分。
不過她更好奇,八九歲的孩子跟她能有什麼仇怨,看起來他也并不像是被人指使,否則這場所謂的“刺殺”也不會如此潦草,倒更像是孩子般的賭氣。
不過她也不必現在就得出答案。
時辰已不早,她找店家借了麻袋将一堆兵器裝進去:“我回縣衙了。”
周昭南立刻走近,從她手裡接過麻袋,順手扛在肩上。
“這兵器這麼重,還是我幫你拿比較好。”
林儀君沒拒絕,她樂得清閑。
回到縣衙這一路不似來時那般風平浪靜,無數視線或明或暗地都在打量她。
周昭南扛着麻袋跟在她身後,甚至還有些得意,越發昂首挺胸地笑。
“林儀君,他們都在看你,也在看我。”
林儀君容色平靜,不置可否。
路過一條巷口時,甚至沖出來一群七八歲的孩童,又笑又鬧,還大聲喊:“快看知縣西施!她就是知縣西施!”
“知縣西施?……”周昭南咂摸了下,笑聲清越,“林儀君,連小孩都知道你長得漂亮!……怎麼樣,咱們初宜人是不是都很有眼光?!”
林儀君卻笑容淡淡。
知縣西施,以本該嚴肅的朝廷職稱冠以容貌,本末倒置,實在荒誕。
可見,知縣這一身份在初宜,依然是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