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起了風,日頭時隐時現。
林儀君站在大堂門口,官服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谷宏腳步匆匆,一路小跑着從縣衙大門外進來。
“大人,何家送公案來了!黃花梨的!”
話音才落,榮進也踩着風進了:“大人,方金海媳婦周氏又來了,在大牢門口,這次是帶着銀子贖人來的。”
林儀君揚了揚嘴角。
那兩張拜帖遞得不虧,予人臉面,大家都得好處。
“收了。”林儀君說罷,又着重強調,“走正規流程,不會的去問顧主簿。”
不能把合法的贖金被人說成收受賄賂,以免給人留下把柄。
到了傍晚,日頭徹底隐沒,天上陰雲覆壓,仿佛提前入了夜。
林儀君坐在簽押房内點了盞燈,擡頭見顧牧站在門口。
“恐怕今夜無月,有一場大雨。”他抱着一沓公文走進來。
林儀君望窗外瞧了眼,有些擔心:“架閣庫還未修繕,若是又漏水怎麼辦?”
顧牧道:“大人放心,他們從庫房翻出了雨布,我讓他們暫時搭蓋在了房頂,等這場雨停了,就立即找泥瓦匠來修補。”
“行,沒錢就跟本官說。”
“大人拿了一千兩,暫時是夠用的。”
他走過來,将手中一些文書放下:“這些是整理好的比簿。”
“暫時夠用也不行,還是得想辦法賺銀子。” 林儀君将他拿過來的比簿挪到眼前翻了翻,眉尾一揚,“近五年沒有。”
顧牧:“沒有。”
林儀君哂笑:“嚴何兩家還真是能幹,他們接手後就沒有拖欠賦稅的,一個也沒有,朝廷真應該聘他們去當官,否則屈才了。”
顧牧皺眉:“初宜……是一筆爛賬,大人若是不追究,便是從頭開始,若是細究,隻怕沒完沒了。”
他眼神略顯凝重地注視着林儀君的側臉,輕聲問:“大人要如何?”
睜隻眼閉隻眼的确是最好的做法,也是最适宜的做法,若按律法追責,隻怕阻力重重,或者根本推行不下去。
林儀君笑容淡淡,将比簿合上:“本官麼……一半一半吧。”
*
果然夜間開始下起了大雨,卧房内,林儀君坐在窗下小桌前看公文。
風夾着水汽從窗縫中擠進來,誓要撲滅油燈上豆大的燈花。
她用手擋了擋,擡頭看向窗外,夜色隔着窗牖,黑沉沉濕成一片。
她試圖将窗戶關的更緊些,但沒做到。老舊的木窗合頁不太靈活,雨水滴滴答答,窗縫下蟲屍排成了一條線。
手下的書頁也有些發潮了,林儀君索性合上案冊,将之壘起放到雨吹不到的地方。
一場秋雨一場寒,尤其是初宜這樣的地方,夜晚與白日氣溫差的大,她的被子還是榮進給她拿的舊被,有些薄了。
林儀君吹滅燈,在浸滿涼意的被褥下卧聽風雨,不禁有些失眠。
她恍惚想起很多個相似的夜晚,想起她曾在沉延灘冬日的營帳裡,擁着冰冷僵硬的衾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