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我用了溯魂香,暫時調出他的記憶,并非魂魄本身的意識。”秋淩川勸道,“此邪物全憑怨念支撐,已經救不得了,你莫要糾結。”
“可是……”姚安如再想不出,還能用什麼說辭替那亡魂辨白,一時急上心頭,竟生出幾分委屈。她眼眶開始濕潤,扭曲失真的周遭更加模糊,看的人心中燥郁。
“但是,不能讓一個無辜的人死第二次啊。”她極力控制情緒,将聲音壓得很低。
秋淩川見她如此執拗,也跟着着急了,大聲說道:“你不明白嗎,這殘魂已經不是人了!若此刻不滅了它,别說你我性命堪憂,往來路人恐怕也會被這邪祟之物迫害,難道他們不無辜嗎?”
“可是……”姚安如知道秋淩川說的是對的,可回想昔日鳳鳴城,還是覺得于心不忍。那是老赤焰人的精神故鄉,若沒了這些殘魂,故鄉便什麼都不剩了。
想到這,她那豹一般的眼中滾落了一滴淚。可在扭曲的視野中,秋淩川并未察覺。
他平日裡吊兒郎當,但在大事來臨時,還是務實的。眼見勸不動姚安如,他索性自己動手,直接抄起符紙開始施法。
“住手!”姚安如一把将那符紙奪了過來。
“你要作甚?你不想活,老子還想活呢!”秋淩川大怒,抓起她的手腕,要搶回符紙,“給我拿來!”
姚安如死活不撒手,秋淩川直接上嘴咬了她一口,就在手背上。
“啊——疼疼疼疼!”姚安如用力甩開秋淩川,後退幾步,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我再說一遍,拿來!”秋淩川的語氣就像威脅。
“你聽我說,我有辦法,既可不傷亡魂,也可保全你。”
“你能有什麼辦法?”
“讓他附我身吧。”姚安如用平靜的語氣說,“我會溫養他,直到褪了邪祟之氣。”
“什麼?”秋淩川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普天之下,修為再高的人,也不敢輕易用自己的身體溫養邪祟之物。
秋淩川目不轉睛地盯着姚安如,在油膜狀物質的作用下,她葭灰色身影正以怪異的形狀扭曲着,可看起來卻像一抹霞光,溫溫的,柔柔的,将夜色壓在天際線下。
他又看癡了。
這時,姚安如已開始作法,她割破了手指,用血引亡魂上身。油膜狀物質不斷聚攏而來,四周炫彩光暈褪去,漸漸恢複形狀,再現朗朗晴空。
然而,随着亡魂附體,姚安如的意識開始混入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恍惚看見鳳鳴城内殘垣斷壁,屍橫遍野,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焦糊與血腥混合的氣味。活着的人,無論老幼,皆在絕望中掙紮。他們四處逃竄,卻逃無可逃,無情的铠甲兵士如影随形,鋒利的刀槍不停收割生命,哀嚎聲振魂泣天。
這場景對于姚安如來說,并不陌生。她見過無數戰場,見過哀鴻遍野,可從未适應過。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狂跳,便用手按住胸口。
這時,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姚安如順着聲音望去,一名士兵正策馬來到她面前。接着,一道金光閃過,她身子一癱,倒在地上。她這才發現,胸口被那士兵刺穿,不斷湧着鮮血。
“這是……那亡魂臨死前的記憶?”姚安如心說。
她剛搞清楚狀況,腦後又傳來聲音:“阿父,阿父,我害怕……”
姚安如捂着胸口,掙紮着轉過身去,見一八歲女童趴在地上,淚眼婆娑。她拼着所有力氣,爬到女童身邊,将她摟在懷裡,“别怕,阿父在這。”她說。
這時,又有馬蹄聲傳來,另一名兵士朝這邊來了。姚安如死死摟着女童,她感到一種比死亡更可怕,更絕望的情緒。
那名兵士注意到她與女童,向這邊走來。此刻,姚安如失血過多,視線已經模糊,哪怕兵士都走到面前,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喂,那邊還有蠻民嗎?”遠處有人問道。
“馬上就沒有了。”這名兵士說罷,抽出長刀,奮力一揮,血水伴随女童凄厲的叫聲滴落。姚安如感到雙眼被這溫熱的液體浸住,再也看不見了……
許久,許久。
在姚安如的視線再次聚焦時,隻見秋淩川的臉懸在面前,占據了她的全部視野。此刻,她正坐在地上,半截身子被他抱在懷裡,口中還含着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