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背起随身行囊，再次昂首挺胸，向山路走去。

立春已過，乍暖還寒，天權山上依舊覆蓋了一層積雪。山的深處，雲杉蒼勁挺拔，直指天穹，枝頭霧凇素裹，如漫山瓊花綻放。

秋淩川走在山中，腳下咯吱作響。山林太過靜谧，不僅腳步聲清晰，就連呼吸都能聽得見。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聽到自己的聲音了。曜靈城繁華卻也吵鬧，是聽不見一個蝼蟻的。

“嗚呼——”秋淩川心中暢快，不禁高喊一聲，天地間都回蕩着他清冽的聲音。

越向南走，景緻越是變化無窮。那山中有片巨龍竹林，竹身覆雪，依舊翠色傲然。

秋淩川行至一處岔路口，分左右兩邊，左邊那條路寬闊平坦，右邊則狹窄崎岖。他想都沒想，直接向左而去，可走了沒幾步，就看見路邊立着一斷竹，竹上道：“此路不通”。無奈，他又退回到路口，轉向右邊。

右邊這條路，古木參天蔽日，更顯道路幽深。秋淩川行走期間，都分不清白天黑夜，隻覺得周身陰冷刺骨，如同浸在冰河中，令他不由自主地寒顫，偶有風吹葉嘯之聲，如碎碎低語，叫人不安。

月上枝頭，林間更加幽暗了。秋淩川越走越累，白天那兩個胡麻餅早就消化了，此刻腹中空空，頭暈眼花。

“這什麼鬼地方。”他躬着背，拖着灌了鉛的腿前行，疲憊不堪。突然，腳下一個踏空，整個人“撲通”一聲摔倒在雪地上。

“嘶——”秋淩川爬起來，拂掉臉上的雪，又拍去衣物上的殘雪和落葉。

這時，前方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他擡眸一看，林中巨龍竹竟然動了，竹上的雪也紛紛揚揚飄落下來，令人眼花缭亂。

起初還隻有三五棵在穿行，漸漸地，周圍所有巨龍竹都開始移動，速度之快，使得竹影渾然成一圈牆壁，生生将秋淩川困于其間。

“這……這是何故？”秋淩川眉頭緊蹙，警惕地環顧眼前異象，心下思忖，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虛，可這人會是誰呢？

他看着這般法術，心說：“若是玄門中人鬥法，當先誦寶诰、通師承，斷不會這般藏頭露尾。如此，眼前作祟者十有八九是妖。而且能布此等禁制術法的妖，少說值五十金。”

想到這，秋淩川嘴角略浮笑意。他雖然不情願繼續馴妖，但既然是送上門的，又為何要拒之門外呢？

于是，他取出一張符紙，夾在兩指間，另外一隻手輕輕一捋，符紙即刻被點燃，火光直沖而上，形成一丈高的細長火柱。

秋淩川橫甩手臂，火柱變成火鞭，随着他的力道遊龍般舞動。霎時“噼裡啪啦”聲響一片，如年節爆竹般，一時煙塵四起，火星漫天。

待煙塵散去，竹影牆壁也消失了。殘竹斷節散發的焦味，于凜冽雪中更顯得刺鼻。半空中，火星如流螢，為幽林增添了點點光亮。

“何方妖孽，敢攔你祖宗？”秋淩川高喝一聲，響徹林間。

大雪覆蓋的山林中依舊靜谧，無人應答。而那些火星突然改變下墜的方向，逐漸聚攏在一起，高懸于秋淩川頭頂，将腳下一圈雪地照得通明透亮，反射出的光芒照得秋淩川越發目眩眼花。

恍惚間，他瞧見竹影婆娑處，一葭灰色人影悠然浮現。

那是個女子的身影，她步履輕盈，似踏雲而過，身影纖秀，青絲随意在身後披散着，如畫作上拖鋒用筆，靈動缥缈。

女子遠遠經過時，微微側頭，朝秋淩川這邊瞥了一眼，神情漠然，秋水無痕。她月暈般的容顔像山中之雪一樣清冷。偶有風過，女子額前一縷發絲輕舞，時而掩眉，時而撩唇，令那張朦胧的臉上又多了一些迷離霧霭。

月暈映黑瞳。

秋淩川不确定遠處的女子是人是妖，是幻是真，但可以肯定，她便是這一切離奇之象的答案，一定要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