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片頭像是一個頭戴兔耳帽的小嬰兒。
她順手點了添加就沒再管。緊接着,她清理了所有小紅點。
差不多到點,她下滑手機,點進某個聊天框,給對方打了通語音電話。
這通電話是前幾天就已經安排好的,是朋友拜托她,對一個自毀傾向嚴重的姑娘進行初步心理評估。
心理咨詢發展到現在,遠程咨詢已不算新鮮事。但她對于不能面對面的咨詢手段,持保守态度。她依然堅持一點:好的心理咨詢,必然建立在心理咨詢師對來訪者的行為動作具有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之上。否則一切都隻是空中樓閣,不能作為最終評估結果。
電話很快打通,溫了月和對方都沒說話。她帶着耳機,仔細聆聽電話那邊的對話内容,不時在手機上打出幾行字。
等她結束通話,捏了捏僵硬的後頸。餘光看見将近正午的時間,還有微信頂部一條新增好友發來的“我到門口了”的消息,吓得她從飄窗跳下,一步并作兩步地跑到一樓。
廚房裡工作的中年女人聽到噼裡啪啦的腳步聲,扭頭笑說:“下來了?菜都準備好了,洗手吃飯吧。”
溫了月臉頰升起羞臊的紅暈,趕忙跑進,對蘇阿姨雙手合十,“對不起啊,蘇阿姨,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蘇阿姨擺擺手,“我看你沒回複,我就直接給周總打電話了。他說你大概再忙,所以直接遠程開門,我根本沒在外面等多久。”
聽她這樣一說,溫了月總算放心。
她和蘇阿姨是老相識,多年未見,她依舊紮了一頭利落的後盤飯,腰闆挺得很直,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比許多年輕人還精神。
“您來這裡,那老宅那邊?”
“那邊你不用操心,就是周董把我調來的。”
“哦……那就好。”溫了月凝思。
蘭姨調來的,那就是說,都知道她回來了?
她在水吧杯架上抽了個杯子,接了杯水,喝了一口燙得她龇牙咧嘴。
舌尖滑過上颚,有小小的顆粒,應當是起泡了。
此時,門口玄關響起動靜,溫了月移去視線,隻見一男兩女陸續走入。
蘇阿姨驚呼:“诶!你們是誰!”
溫了月皺眉,抄起電話準備報警。
“就是你啊,讓我兄弟念念不忘五年。”三人中的陌生男人輕蔑地掃了眼溫了月,“我還以為有什麼特别,今天一見,不過如此。”
另外兩個女人自然而然換上拖鞋,一副主人姿态,徑直走到廚房,拿出櫥櫃裡的餐具布置餐桌。
蘇阿目光在兩個女人身上來回遊移,“不是,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她正欲上前阻止,溫了月拉住她。
心想,這種韓國八點檔晨間劇的爛俗劇情也能叫她碰上。
陌生男人又說,“她們經常照顧我兄弟,知道他的需求。”
溫了月淡淡打斷,“你來之前,不做調查嗎?”
“演也要演得像樣點。”她挑眉,朝擺餐具的女人揚揚下巴,“你兄弟他是左撇子,筷子放右邊,你确定她經常照顧?”
演員一号發窘,伫立在原地。
“還有這位漂亮妹妹。”她虛空指了下演員二号,“雖然我不太清楚原因,但你身上的玫瑰香太濃。你們将要服務的那個人,一定不會喜歡。”
陌生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被戳穿也絲毫不臉紅,他指着溫了月斥道:“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想讓你看看,他不缺你這一個。你知道他這五年經曆了什麼嗎?我就沒見過比你還要狠心冷漠的女人,真不知道他喜歡你什麼——”
溫了月情緒被瞬間點燃,她把水杯往桌上用力一磕,滾燙的水溫灑在她的手背迅速腫脹,她卻渾然不知, “你傾訴你好兄弟的傷痛過往,是想感動誰,感動我嗎?他過得不容易,我就容易了?要是他真的委屈,讓他自己來跟我說。”
蘇阿姨站在一旁心急如焚,想牽溫了月冒煙的手到水龍頭的流水下降溫,被她擡手撥開。
她平日不屑争執,可是今天,她卻覺得非要吵一架才能痛快,“你有空來指責我,不如想想你這個做好友的,為什麼勸不動他!為什麼不罵醒他!!為什麼叫他非要把全部情感全寄托在我這一個狼心狗肺,薄情無義的女人身上!!!”
就算真的是她有問題,也輪不到一個沒見過的陌生男人來當面數落她。
“我沒說您……你……”那陌生男人眼神怯懦,進門時的遊刃有餘消失不見,隻剩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慌亂感。
他後悔來這一趟了,事情發展逐漸不由他控制。早知道不接這單生意了,他娘的,那倆娘們竟然還抛下他,手牽手逃跑了。
溫了月闊圓眼尾,連眼下那顆淚痣都被連帶扯長,“你們既然陪他五年,都沒讓他走出來,就别指望我這個五年前一走了之的人能起多大的作用!”
既然五年前她能走,五年後照樣可以離開。她最後悔的,是沒讓周渟淵認清這一點。
他不僅折磨自己,還想捎上她跟他一起沉淪,在這用舊時光打造的空屋裡相互挫磨。
溫了月胡亂發洩耗盡心力,說完才覺得手臂都在發顫。她拿起盛滿米飯的碗,背對着陌生男人在飯桌前坐下。
“難道我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做的這些事嗎?因為他抱有真摯的情感,我就非得給予熱情回應。”溫了月不想放過這個陌生男人,她沒空思考這男人是否真的是周渟淵的朋友。她自顧自地繼續說,“都是成年人,别這麼幼稚。你有時間跑來這為他打抱不平,不如給自己多掙點養老錢。”
蘇阿姨倏地瞅見玄關處的身影,如釋重負,“周總回來了!”
周渟淵在門外站了許久,鬧劇他從頭到尾看完了,該聽的不該聽的全聽了個遍。
他擡眼掠過已經憋得一張臉青紫,大氣都不敢出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跟他對視還不到一秒,就打了個寒顫。趁他沒被找自己麻煩,趕忙溜之大吉。
溫了月身子僵了一瞬,感知到身後籠罩來的帶有寒意的氣息。她放下碗筷,轉身回視。
面對他,再難聽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的目光如同死水一樣平靜無瀾,好像對她剛才所有的話都置若罔聞。
“周渟淵。”溫了月說:“我有要求你,或者說我有逼迫你為我守身如玉五年?”
“沒有。”他答。
溫了月點頭,她言盡于此。
隻要他知道,讓自己過成的人,是他自己就好。
溫了月沖蘇阿姨勉強勾了下唇,“蘇阿姨,飯菜很好吃。但我沒什麼胃口,先上樓了。”
話畢,她回到房間鎖上門,一下午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