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畫送回來時,我正與沈業商量今年中秋家宴要如何操辦,我還從未經手過這麼重要的宴會,簡直要抓耳撓腮焦頭爛額,沈業在案幾一邊批奏折,我在另一邊看尚食局送來的菜品單子,一份今年的,一份去年的,都是女官寫好的,隻需我過目即可。
我看不出什麼名堂,沈業先笑了一聲,我回頭看去,他停筆合上奏折,接過單子看了幾眼又還給我,悠悠道:“這不挺好的,家宴而已,不用太拘束。”
我不禁感歎,果然這活還是得孟采瑤來啊,我就不是當皇後的料。
心裡想着,畫院的内侍就把畫送了過來,送畫的小内侍道:“皇後娘娘送來的畫已經裝裱完成,還有一幅畫是瑤夫人送來的,說是裝裱後兩幅一起送到芙蓉殿,皇後娘娘可要打開看看。”
我笑道:“那就看看吧。”
一幅是孟采瑤在芙蓉殿畫的那張。另一幅依舊是我,卻隻有背影,盈盈而立隐約可見半張側臉,沒有戴鳳冠,頭發披散着用絲帶束起來,廣袖長裙,裙擺似是被風吹起般飄逸,區别于我平時所穿符合皇後服制的衣裙,這張畫像上的服飾皆是白色,很是素淨。
“這張也好,我很喜歡。”
賞過送畫的内侍,我對沈業道:“怎麼樣,好看嗎?”
沈業端詳着兩幅畫,目露欣賞:“采瑤的筆法向來細膩,畫人惟妙惟肖,色彩更妙。這張好,雍容華貴又不失嬌俏。”看到白衣那張時他不自覺皺了皺眉頭:“這張也好,就是白衣太素。”
“挺仙氣的,一濃一淡正相宜。”我讓沁馨把畫挂在内室,以示重視。
殿裡的冰塊化盡時,沈業的奏折也批完了,在芙蓉殿沒人看他,他拿起一半切開的石榴靠在我身邊剝着吃,他剝幾顆石榴籽喂進我嘴裡,捏了捏我的臉頰:“你是不是胖了?”
我晃着扇子道:“最近是吃得多了,還總犯困,能吃能睡可不得長肉。”
沈業對我略微圓潤的臉來了興趣,捧着我的臉捏了好幾下,最後用力在我臉上嘬一口才罷休,我嫌棄地擦掉他的口水,朝他翻了好幾個白眼。
中秋家宴将近,沈業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困倦貪睡在後宮已不再是秘密,身體不好自然藥也吃得更勤,換來的則是越發衰敗的身體。
家宴當日,三位王爺和長公主都受邀前來,長公主帶着驸馬小郡王赴宴,其他三位王爺沒有成家,故而孤身前來,連一向深居後宮的太後也在宴上,她笑得從容不迫和藹可親,對晚輩而言完全是位慈愛的母親。
我和沈業同坐一席,随着時間流逝,沈業的額頭漸漸沁出細密的汗珠,衆人觥籌交錯無人察覺他的異樣,唯我能感受到他在抖,我在桌下緊緊握住他的手,他手心都是汗,比額上的汗還多。
“皇帝這是怎麼了?”太後忽然發問,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别是身子不适吧。”
我忙遮掩道:“回太後,陛下這兩日朝政繁忙睡得少,精神有些不濟,不妨事的。”
沈業喝杯酒緩了緩,亦向太後笑道:“多謝母後挂心,兒臣身體一向康健,倒是母後,該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太後笑道:“皇帝操勞國事顧不上自己,這事該由皇後多上心,哀家才能放心。”
“皇後盡職盡責,已經做得很好了。”沈業道,“母後深居後宮頤養天年,當少操些心才是。”
沈業這話說得并不客氣,太後勉強維持着笑容,底下嫔妃更無一人敢出聲,殿中隻餘樂聲和舞女衣裙翻飛的聲響,不知疲倦地跳着舞着。
一聲清亮的女聲響起,長公主朗聲笑道:“母後說了這麼多話隻為關心三弟,看來兒臣和五弟六弟七弟是沒人疼了,母後好偏心。”
長公主适時的撒嬌嗔怪打破尴尬,笑容重回太後面上,她笑道:“母後最疼的可就是你了,你這沒良心的…”
昭甯長公主是太宗皇帝唯一的女兒,她母妃不過是個昭儀,在長公主三歲那年去世,正好太後失了長子,為撫慰她的喪子之痛,太宗皇帝就把昭甯長公主送到太後身邊撫養,直到沈璋出生後才另為她尋了養母。
故而她算是皇子皇女中與太後關系最親密的了。
長公主低頭一笑,她家小郡王已爬上太後的膝蓋,摟着太後脖子叫皇祖母,太後不再理我與沈業,開始含饴弄孫。
沈業喝了兩杯酒後更顯得臉色差,再有嫔妃敬酒他都推拒一概不喝,我想替他喝時他也不許我喝,理由是晚上要我伺候他,我喝醉了可不行。
我端起一杯蜜水以袖擋唇:“你想得美。”
我目視前方專心欣賞着舞蹈,蓮步舞對舞者技藝要求極高,若非苦練多年,斷不會有這般體态輕盈柔若無骨的姿态。
我愛看歌舞,更愛看這種如同炫技的舞蹈,一心隻在舞姬身上,忽覺手臂一沉,低頭竟是沈業順着衣袖捏我的手腕,我剛轉過頭看他,他就支着頭咳了好幾聲,一副肺都要咳出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