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夏日到底炎熱,僅僅曬了兩日太陽,院外就悶熱不堪,我本想去拾翠殿看看钰兒,剛走出殿門周身如火烤又如進了蒸籠,糾結一陣,轉身回了寝殿。
這麼熱的天,還是晚上太陽下山再說吧。
寝殿清涼,青花缸子裡滿滿一缸的冰塊,再吃着冰鎮西瓜,豆蔻轉動風輪送風,可比在宮外舒坦。
一覺醒來還沒到晚飯,我剛要出去,沁馨從外頭快步走了進來,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娘娘,朱總管派人來傳話,陛下在巡視災情時遇刺,現下神志不清已在送回宮中的路上,請娘娘與瑤夫人一同前往延英殿侍候。”
“什麼?”我脫口而出,“陛下遇刺,來人還說什麼了嗎?”
沁馨道:“傳話的内監隻說了這些,娘娘還是先同瑤夫人商議吧。”
我到拾翠殿時孟采瑤也是心神不定的模樣,她剛哄睡钰兒,讓乳母抱下去就要和我去延英殿,我攔住她道:“萬一…我是說萬一陛下龍馭賓天,钰兒是陛下唯一的兒子,他就是新帝,觊觎帝位的人第一個要殺的就是钰兒,你敢讓他就這麼待在你宮裡?”
孟采瑤急道:“那怎麼辦!”
“你若是信我就送钰兒去芙蓉殿,我宮裡的寶琪有些功夫,你再把你宮中的内監也指過去,倘若真有人要害钰兒來拾翠殿,剛好給芙蓉殿提了醒,能躲一陣是一陣。”
孟采瑤躊躇不決,直到我催促才下定決心道:“就聽你的,槐枝,你帶着她們去芙蓉殿,再熬一劑份量輕的安神藥喂給钰兒,别讓他不該哭的時候哭出來。”
安頓好钰兒,我和孟采瑤着急忙慌趕到延英殿,沈業已被送了回來,身上染血的衣袍還未換下,腹部像是剛止住血。
太醫在殿内救治,我和孟采瑤在外間等候,恰好陸越在旁,我小聲道:“陸越,你不是貼身保護陛下嗎,怎麼還能出這樣的事?”
陸越左右看一眼,确認無第四人聽到後,三言兩語說清事發時的情形。
沈業晨起出宮後一直在視察災情,沈業到一處被洪水沖走的房舍前見到許多流離失所的村民,對其聲稱自己是縣官來查看受災情況,百姓們都紛紛湧上去訴苦。
沈業外出隻有少數幾位大臣知道,貼身護衛也隻有徐津和陸越兩兄弟,百姓太多護衛被擠到一旁,徐津想上去隔開村民,沈業卻不在意阻止了他,交談中沈業身旁一位看起來行動十分不便的佝偻男人突然從袖中拔出匕首,天氣本來就熱,到下午時衆人困倦懶怠都不如早上那般防備,他趁衆人不備一擊即中,拔出匕首後還想再刺一回,被反應過來的陸越一腳踹開,他見無法再得手隻好咬破口中毒丸,當場身亡。
“陛下有武功都沒躲得過去,還提前備好了毒藥滅口,這顯然是有備而來…”我蹙眉,“可是陛下出宮的事并未刻意宣揚,誰會準備地這般正好,還雇了死士?”
陸越低聲道:“徐将軍也這麼說,延英殿侍奉的宮人都關起來了,隻是陛下現下生死不明不宜興師動衆引宮外矚目,待陛下醒後再做決斷。”
徐津考慮地沒錯,沈業還沒醒就大肆審問,無疑是在昭示衆人天子遇刺且傷情不容小觑,沈業登基不到一年,太宗皇帝還有三個兒子,隻要王府有人慫恿,他們就敢以陪侍護駕的名義帶兵闖宮,那時宮中是什麼情形,誰都說不好。
我曾無數次想讓沈業死,這樣我就能重獲自由。其實現在他死了也沒什麼,我和孟采瑤一定會扶钰兒上位,陸越是康米娜的夫君,他會為了妻子站在我這邊,徐津從小跟在沈業身邊,他也定會保沈業留下的唯一血脈和有觊觎之心的人決一死戰。
到時孟采瑤成太後,隻要我告訴她真相,她不是壞人,念及這些年的情分定會放我出宮,可這樣一來,鎮安侯府多年冤案再無人能為它平反申冤,李氏謀逆之罪會永留史冊,被後人唾罵。
而沈業,他還算是個好皇帝,他若是死了,孟采瑤帶着年幼的钰兒,也不一定能守得住這偌大的江山。
想不到此時的我還要向上天禱告,讓諸神保佑他能逢兇化吉,趕快好起來。
我心中默念着保佑他的話,耳邊忽傳來幾聲猛烈的咳嗽,孟采瑤已進了内室,我也趕緊跟過去。
殿裡跪了一地太醫,有兩位在為沈業止血,他昏睡在床,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面容痛苦而扭曲,血沫伴着咳嗽濺得臉上一片紅。
沈業似乎是嗆到了,太醫把他的頭偏轉過來,一大口血噴在明黃色的床單上分外顯眼,咳嗽過後他漸漸安靜下來,再無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