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回憶中午的情形,終于明白詭異的地方在哪裡,那些人身穿回赫服飾不假,可面相和說話的語氣習慣與中原人一般無二,身材也不如回赫人高大。
追殺沈業的人是誰,我心裡已經有了雛形,他甯願去找康蓬都不願意返回向都護府的趙将軍求助,難不成真是…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怎麼可能會是那樣!
我的反應被沈業盡收眼裡,看到我驚訝和慌亂的神色時他冷笑:“看來你也沒那麼傻。”
“為什麼?”我追問,“趙将軍為什麼要殺你,你是王爺他不過是個一品将軍,他怎麼敢得罪你…”
“是啊,我和他無冤無仇,趙措有什麼理由要殺我呢?”沈業的笑容逐漸消失,眼神冷得像冰一樣,竟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我苦笑:“是皇帝要殺你,對嗎?”
他沒有否認。
我想,有的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夜晚來臨,我已經看不清他的臉了,隻看到隐約的輪廓,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皇帝不止派你來求親,他想一石二鳥,打赢仗的同時讓你死在西境。”
“你不告而别,我找了許久都找不到你,隻能對外宣稱你突然得了急病暴斃,找來死囚裝進棺内盡量化妝成你的模樣。你父親并沒有求證你究竟是因何而死,他連你的遺容都沒看一眼,而是急着和太後聯合衆臣,彈劾我苛待發妻緻死。皇帝沒有處置我,而是讓我将功折罪,撇下即将生産的側妃,出使西境。”
我恍然:“原來是這樣…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要不是我對你不好,你又怎麼會心灰意冷放棄王妃的尊位,無論如何都要離開我離開上京呢?”沈業自嘲一笑,傳來長長一聲歎息。
山洞不知何時寂靜無聲,徐津他們為避我和沈業遲遲沒有進來,夜裡風涼,我不能讓他們久等,起身去外面借口散步,讓他們進去取暖。
我獨自坐在山洞外的石頭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翻湧着思緒。
我不是不知道我的私自逃離會給沈業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其實我隐約能猜到隻是不願深想,唯獨沒想到我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我的死對他來說僅僅是用來彈劾甚至是扳倒沈業的借口。
多麼悲哀…
我在外面坐了很久,久到臉上濕漉漉一片凍了臉才回過神,我擡手擦去臉上淚痕,站在月光下注視着遠處漆黑無垠的草場,祈禱這一切趕快結束,好讓我回到正常的生活。
第二日天剛亮我們立即奔向西涼駐紮在土薩的大營,西涼哨兵一眼就認出了康米娜,熱情地喊着“小公主”,知道沈業的身份後趕緊進去禀報,随後康蓬親自前來迎接我們進去。
到了自家地盤,康米娜卻小心躲在了我身後,我開始還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康蓬犀利帶着怒意的眼神在康米娜身上轉了好幾遍才恍然大悟。
康蓬不似康英那般活潑随性,他是兄長,如今已快三十,性情沉穩内斂,自是看不得康米娜任性妄為。康米娜偶爾提起康蓬,也是害怕得什麼似的。
“大哥比父王還吓人呢,忙的時候看不見我也就算了,一見我就問東問西要看看我的騎射練得怎麼樣了,說我整日撺掇四哥一起胡鬧,有時還讓侍女打我手心呢!”康米娜曾滿臉懼怕的說起康蓬,身旁的康英也是一個勁點頭,證明康米娜所言不虛。
現下她見了康蓬,宛如耗子見了貓,前所未見的乖巧。
與土薩一戰已接近尾聲,沈業和康蓬自是有事相商,他們去了康蓬的營帳,我和康米娜在侍衛的帶領下去吃東西。兩三日沒吃到湯湯水水的熱飯,實在是餓壞了,我喝了一碗牛乳一碗羊肉湯,吃了好幾塊餅,回頭去看康米娜,她比我吃得還多。
為了給重傷的沈業他們恢複體力,我和康米娜都盡量讓出了自己那份食物,也隻有他們在,我們才活命的希望。
我和康米娜吃飽了散步消食,身旁跟着的侍衛悄聲道:“公主可要當心,大王子和四王子知道公主離家出走後處置了公主寝殿的侍女,一人打了十闆子呢…”提起侍女受刑,他後怕道:“原本是要打二十下,多虧四王子求情才改成十下,不然她們命都要沒了。王上氣得直發火,王後也氣病了,暗中派了十幾個小隊天南海北去尋找公主,擔心公主遇到兵亂沙盜。王上和大王子還以為中原的王爺不知道您丢了的事一直瞞着,現下您跟中原王爺一同回來,這可不是瞞不住了…”
康米娜聽他噼裡啪啦說了一串話,臉色變了又變,看不出是害怕是擔心還是自責後悔。
她胡亂道:“我知道了,阿彥,謝謝你給我報信。”
阿彥拱拱手退下了,康米娜依然和我一起散步,我看出來她的心不在焉,挽着康米娜的胳膊安慰她:“别擔心,你現在已經是中原皇帝的妃子了,你父王不會罰你的,頂多罵你兩句。”
她臉色稍有好轉,又憂心道:“那王爺會不會以為我要逃婚,向父王發難?”
我笃定回應她:“沈業答應過我,絕不會為難西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