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業口中,我得知這是安西都護府。
我真怕他又把我帶回上京,帶回那個說話做事都要轉八百個彎存無數個心眼的王府,我很應付不來這些,但是孟妃就可以。
她出身侯府,識大體懂規矩,接人待物讓人倍感如沐春風,還很會管家,我看不懂王府的賬本,一直以來都是她替我管。
孟采瑤比我更适合做王府的女主人。
我怕極了那樣的日子,于是我趁着天還沒亮就準備逃跑。
我自小上山下河爬樹逮魚,身體好得像頭小牛,尤其對我吃飽喝足的我來說,安護府的圍牆更是不在話下,我躲開一個又一個的守衛,結果翻了一堵牆過去還是另外一堵牆。
我傻眼了。
都護府未免也太大了些。
但我知道很多府邸的格局大都相似,我得找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才有機會出去。
天蒙蒙亮,隻有下人才會這麼早起來準備開始一天的活計,其餘人都還睡着。我剛轉過牆角迎面就出現兩個丫鬟,我吓了一大跳,結果我還沒開口她倆就說話了:“你是新來的吧,大清早的不幹活亂跑什麼,去後院把雞喂了。”
其中一個朝我手裡塞了一桶雞食,臉沖着後院的方向歪了歪:“去啊,愣着幹嘛?”
她倆走了,我站在原地沒回過神來,等我低下頭看到自己穿的衣裳時才反應過來,沈業臨時給我找的是丫鬟穿的服飾,她們以為我是新來的,想偷個懶罷了。
我瞬間松口氣,看來都護府可能隻有沈業和徐津才認得我,旁人都不知道我是誰。
都護府後院養了幾隻雞,估計是沈業到了他們得款待一番,我把雞食倒在籠子裡,順着圍牆的磚縫踩了上去。
在我锲而不舍嘗試了幾遍又翻了一道牆後,終于從都護府跑了出去。
可我迷失了方向。
我的輿圖早丢了,周圍都是白茫茫的雪和樹林,好在風雪初晴,太陽也出來暖融融的,我暫時不用擔心凍死。
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響,偶爾踩斷幾根樹枝驚得樹梢上的鳥雀撲棱棱飛走又飛回,我不住地朝手心哈氣,給冰涼的指尖帶去一點暖意。
我的靴子是花了不少錢買的西涼硝皮,又精緻又耐磨,裡面夾了一層羊皮禦風防寒,踏在雪上絲毫不怕雪浸進去。
走了不知道幾個時辰,直走得我暈乎乎眼花缭亂,于是靠着樹停下來休息,從懷裡掏出一塊肉幹吃。
肉幹很能充饑什麼都好,就是太費腮幫子。
我吃完一塊臉都痛了。
昨夜沈業走了之後,我特意讓侍女多拿了些肉幹做宵夜,其實是為了當路上的幹糧,否則我還沒走回西涼就先魂斷雪山了。
等我再度出發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馬隊的聲音。
數十人組成的馬隊朝我飛馳而來,我在雪地裡待得時間太久眼睛早就花了,分不清他們是土薩人還是中原人。
可不管被誰抓回去,都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于是我拔腿朝山頂狂奔而去,騎馬在雪地本就難行,更别說讓馬乖乖聽話上山。
我低頭鑽進灌木叢中瘋了似的往前跑,不時回頭看一眼,馬隊果然被我甩開好遠,隻要翻過這座山,繞進更密的林子後,他們就對我束手無策。
跑了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我就跑不動了,騎馬走得是慢,但好歹四條腿。
我隻有兩條腿,再快也快不到哪兒去。
我氣喘籲籲爬上了一小塊山頭,嗓子眼幹得跟着火了似的,伸手從地上抓了一把幹淨的雪吃了兩口才平緩下來。
再回頭看的時候,他們離我已經很近了。
來人都蒙着面,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了騎馬在最前面的人是沈業。
他居然找到了我的蹤迹,還專門帶人來抓我。
我跑了幾步就精疲力盡了,沈業也不追我,他擺擺手讓其他人都退開,自己緩緩朝我走過來。
我坐在倒伏在地的樹幹上,警惕地看着他。
沈業扯下面巾,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瞧着我,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等了良久,他說:“跟我回去。”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可我既然打算跑,那就是根本不想跟他回去啊。
我幾乎是用很無奈的語氣跟他說不行,我說:“沈業,在别人眼裡你的王妃宋卿言早就死了,那你又為什麼不能和他們一樣,就當我已經死了呢。”
他站在那裡不說話,可我看見他的手莫名地抓了下衣袖,我以為他要打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往後縮了縮腦袋。
等了好久,那一巴掌也沒落到我的臉上。
我悄咪咪地睜開一隻眼睛偷窺沈業,他的臉色比昨天晚上更難看。
他一定很讨厭我的反應吧。
好像還是我剛嫁進王府的時候,有天下朝沈業怒氣沖沖地回家,我毫不知情去找他說話,那時我還很喜歡他,哪怕他很少對我好臉色,我依然很喜歡他。
我去了沈業的書房,站在他面前興高采烈地告訴他我折了新開的第一枝海棠,想送給他插瓶。
他擡起眼皮定定瞧了我半天,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我臉上。
我被沈業打的愣在原地,隻覺得臉火辣辣地疼。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