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給陛下請安,”那人開口,嗓音低而悅耳:“臣名王知治,家父是國子監王典簿。”
見甯诩依舊一頭霧水,旁邊的宋公公焦急低聲提醒:“陛下,這是您後宮裡的王公子呀!”
甯诩:“哦哦哦。”
還是不認識。
“臣入宮以來,并未有多少機會得見天顔,陛下不認得我也是正常的。”
王知治卻很淡定,甚至朝甯诩笑了笑,言語間一派從容:“今日有賞秋宴,才讓臣有了和陛下說話的機會。”
他又擡手給甯诩斟酒,垂眸抿唇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甯诩蹙着眉,還沒等想出什麼結果來,突然聽見宋公公道:“哎,段侍君怎麼來了啊!陛下不是吩咐說……”
聽見他的話,甯诩下意識擡起頭。
就看見段晏大步從禦花園的入口處走來,涼風吹得衣袍搖曳,越發襯得他身姿似竹,白玉般的面容上,是一雙寒潭般的烏眸,神色淡淡的。
甯诩看看段晏,又側過臉,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再看段晏,再看王知治。
嚯,甯诩心想,原來王知治模仿的正主,在這兒啊!
怎麼好的不學,盡學些亂七八糟的呢?
段晏一走進禦花園,就感到數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朝廷上的臣子朝他看來,是因為他燕國七皇子和質子的身份,暗自揣摩兩國之間波橘雲詭的關系。
而後宮中的那些公子和宮人們朝他看來,心思也很明顯,不過是想觀察一下這個曾經頗受聖寵的“段侍君”罷了。
對于那些猜忌,段晏一概懶得理會。
他在原地停下腳步,徑直往首位看去——
下一瞬,就望見甯诩坐在座中,旁邊一個男的靠得極近,是個少見的生面孔。
目光遙遙落在那人臉上,段晏瞥見王知治閃爍的目光,視線又在他的衣着上停留半晌。
沉默片刻後,段晏蹙起眉。
這種搔首弄姿的學人精,甯诩也喜歡麼?
段晏步至席中,緩緩開口道:“感謝陛下挂念,臣病體已愈,聽聞這金蕊秋宴熱鬧不已,心生向往,故而擅自出門走動,還請陛下勿怪。”
甯诩别開臉,避開了和他對視,含糊道:“喔,沒事,那你就坐在後面吧。”
段晏看了看王知治,忽然問:“臣不能坐在陛下身邊嗎?”
甯诩立即搖頭:“不行不行。”
段晏靜了靜,又道:“臣已經一月有餘沒有見過陛下,陛下為何對臣如此冷淡?”
“……”甯诩瞅了瞅他,無奈地說:“朕隻是讓你坐到後面去,前面都坐滿了,怎麼就冷淡了?”
段晏默然半晌,冷聲道:“臣知道了。”
說完便甩袖轉身,往後面的席位走去。
王知治咂舌:“段侍君脾氣可真大。”
段晏往後面的空席中走,步伐漸漸越來越快,垂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堵積許久的悶氣幾乎要化成實質,将他的心髒都勒得發疼不已。
——甯願讓那種拙劣的模仿者坐在身側,也不與自己多說兩句話。
這般冷淡!
直至聽見宮人的聲音,段晏才猛地頓住腳步,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急什麼,不過就是……就是取得文引更麻煩了些,隻要他人在宮中,總能想出辦法來。
他有什麼好急的?
他一點也不急。
落座後,段晏無視身周一圈打量的目光,自顧自喝了幾杯冷酒。
他酒喝得快,于是便有一斟酒宮女上前來,彎腰給他往壺中倒酒。
就在這時,段晏忽然聽見那宮女悄聲道:“殿下,我是宣王爺的人。”
近來他在宮中沒有動作,宣王甯阆焦急不已,明裡暗裡派了不少人來和他接觸。
往日段晏還會顧及兩人之間的合作,敷衍那麼一兩句,但今日,他實在不想說話,于是索性當作沒聽見。
那宮女見他毫無反應,又大膽湊近了些,低低道:
“殿下,王爺聽聞殿下許久未能見到陛下,讓奴婢轉告您一聲,若有需要相助的地方,及時聯系他。”
“還有,王爺說,莫忘了他給您的藥。該到用時,就用上。”
段晏動作一頓,擡起黑眸看她。
——藥?
他忽而憶起,在燕國使臣的接風宴後,與宣王甯阆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甯阆給了他一個青瓷瓶。
“本王這裡有一瓶奇藥。”
甯阆的話仿佛又響在耳邊,語氣裡皆是輕慢的笑意:
“一點點藥粉,就能令皇兄頭暈腦脹,熱血上湧……有必要時,殿下可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