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院。
宮人們魚貫入内,呈一字排開,紛紛打開漆金匣子,恭敬地向衛珑音展示裡面的物件。
王公公躬身站在旁邊,笑得滿臉褶子,一一介紹其工藝材質款式等。
衛珑音擡眸淡淡地掃了一眼,心中便已大緻有數了。
王公公暗暗觀察着衛珑音的神色,隻見她面上平靜無波,并沒表現出對哪一件特别喜歡的模樣,似乎都喜歡,也似乎都不喜歡,實在讓人看不出。
得,太子殿下這回又是沒有送到衛三小姐心坎上。可宮裡的娘娘哪個不喜歡這些巧奪天工的器玉首飾,照理年輕的小姑娘都喜歡。
王公公額頭不禁滲出了冷汗,送禮的差事也不好辦啊。
衛珑音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眉色間隐有不耐。
王公公見狀,簡略介紹了最後兩樣玉佩香球,腆着笑臉問道:“不知衛三小姐最喜歡哪一樣?”
衛珑音道:“都好。”
都好,也就是都不好的意思。
這是滴水不漏啊。
王公公心裡叫苦不疊,又道:“太子殿下每日都記挂着衛三小姐,不知小姐是否有話讓老奴帶給太子殿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算是敷衍也該有兩句吧。
衛珑音想了想,說:“多謝太子殿下。”
王公公:“……”
每次都是這句話,太子殿下想聽點不重樣的。
王公公還想死皮賴臉說點什麼,衛珑音已然是耐心告罄,擡手揉了揉額頭:“有勞王公公辛苦跑一趟,喜珠送客。”
喜珠将一包銀子遞到王公公手上,笑眯眯道:“公公請吧。”
手裡沉甸甸的,差事是個肥差,每回都能得一大筆賞銀,就是結果不盡如太子殿下的意。
王公公等人離開後,喜珠掀簾進來禀告道:“小姐,快午時了,該去用膳了。”
衛珑音倚在窗邊,纖纖玉指随意翻閱着書卷,聞言,那雙好看的杏眸動了動:“聽說舅母邀請侯公子到府中做客,他可到了?”
“已經到了。”喜珠回道,“侯公子随大公子一道去了侯爺的書房。”
衛珑音擱下手中書卷,起身從博古架取下一方長匣子,裡面裝的是長命鎖。細瞧之下,便可發現長命鎖上刻着一個小字,是‘夏’。
侯夏的夏,也是夏侯觞的夏。
她定制了五枚相同款式的長命鎖,給家人各贈一枚,同夏侯觞的一樣,分别刻了家人的字以示區分。
她有賜婚在身,私下送男子禮物終是不妥。今日一并送出去,送給夏侯觞的禮物便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原本沒打算為夏侯觞準備禮物,但這一世,他帶給她的不是屈辱與痛苦,不能用憎恨漠視的态度對待他。
他不是她的敵人,不是霍家的對手,自當以禮相待之。
……
每年端午,霍夫人都要提前吩咐廚房包許多不同口味的粽子,一部分連同賞銀發給府中的護衛奴仆,一部分快馬加鞭送往邊關的丈夫和大兒子。
東周戰敗,霍侯父子倆留任邺京,今年的端午自是要比往年熱鬧許多。
衛珑音到達膳廳時,霍侯爺也正好帶着夏侯觞、霍安邦、霍定疆過來了。
霍定疆眉飛色舞地說着國子監的八卦趣事,逗得霍侯爺和霍安邦忍俊不禁。
夏侯觞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聽得有些百無聊賴,并不覺得這點小八卦有何好笑,遠沒他掌握的那些隐秘炸裂有趣。
他擡眼,目光落在台階上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
一襲绯色裙賞,纖腰若束,窈窕俏麗,那張白皙的芙蓉面泛着聖潔的光芒,陽光輕籠于身,自成一副光影墨畫。
衛珑音被他盯得有些惱,微微别開臉,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
夏侯觞勾了勾唇角,狹長的鳳眸隐約蕩起一絲極淺的笑意。
衆人落座後,衛珑音拿出禮物依次分發給家人。
她笑盈盈道:“舅父舅母,大表兄二表兄,音音祝您們長命百歲,無病無災,健康順遂。”
霍家人收到禮物都很高興,霍侯爺、霍夫人笑眯了眼,連說‘好好好,音音有心了。’
霍安邦拱手道:“謝過表妹。”
霍定疆眼尖,率先發現上面的字,驚喜道:“咦,還有我的字,是一個‘疆’字。”
衛珑音解釋道:“每個長命鎖上面都刻有字,這樣就不會搞混了。”
霍侯爺、霍夫人和霍安邦紛紛查看自己手中的長命鎖,分别是‘祈’、‘令’、‘邦’。
夏侯觞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幕,那一個個純金打造的長命鎖異常刺眼,比之更刺眼的是霍家人收到禮物的那份開心笑意,他們越高興,他就越想要瘋狂地撕毀。
平靜的皮囊之下翻湧着滔天的戾氣。
他眉眼低垂,長長的羽睫遮住了眸底的陰翳。
一隻細膩素白的手忽地伸到他眼前,伴随着那股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
“侯公子,這是你的禮物。”
溫糯香軟的嗓音近在耳畔,那一瞬間,他恍然出現了幻聽,那些鬼祟的陰暗如雪霁消融,霎時消失得幹淨。
許是太過震愕,竟遲遲不曾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