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值四月,天朗氣清,風和日暖。
京郊白雲山上的慈惠寺,乃千年古刹,香火鼎盛,哪怕今日并非初一十五,香客亦是絡繹不絕。
大雄寶殿内,衛珑音跪在蒲團上,雙手合掌,虔誠地拜了拜,旁邊的霍夫人亦是如此,祈願佛祖保佑家人平安。
兩人起身後,又往功德箱内捐了一大筆香油錢,這才踏出佛殿。
霍夫人牽着衛珑音的手,笑着同她說話,但她卻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隐隐有些着急。
今日,衛珑音到慈惠寺并非為着上香拜佛,而是另有要事,奈何舅母擔心她路上再出現什麼意外,說什麼都不讓她獨自前往,便陪着一道來了。
正想找借口去辦事,就聽見背後傳來一道不懷好意的笑聲。
“喲,這不是霍夫人嗎?今兒怎麼得閑來上香?”
霍夫人皺了皺眉,一轉身就對上一張令人有點生厭的婦人笑臉。
那婦人是嚴家長媳李氏,嚴芙的母親。不隻是嚴家母女,還有衛珑音的二嬸嚴氏和衛殊容。
一想到衛珑音落水跟嚴芙也有關,害得她一直喝苦藥調養身子,霍夫人臉上的笑意肉眼可見地淡了下去:“好巧,嚴夫人。”
李氏像是沒有瞧見霍夫人的冷臉,繼續道:“霍夫人該不是為霍小将軍求姻緣?”
京城誰不知道穎安老王爺求賜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李氏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分明是有心找茬。
“求?”霍夫人眉梢一揚,“兒女姻緣自是要靠緣分,總歸是比不得嚴夫人當初為了自家長子的婚事,百般苦求對方将女兒嫁入嚴家。”
提及長子嚴頌的陳年舊事,李氏頓覺面上無光。
說是嚴家求人家嫁女兒,實則卻是以權勢相逼。也不知道自家兒子是哪根筋沒搭對,竟然看上了一個有婚約的女子,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勸也勸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是沒用。
李氏深知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才是最想的,眼見兒子連書都讀不下去了,無奈隻能想辦法讓對方退親轉頭嫁入嚴家。嚴頌不僅是長子,更是嚴氏族中的嫡長孫,因為這樁遭人非議的婚事,公爹嚴中書令沒少受同僚诟病,李氏這個婆母更是當得憋屈。
成親三年,哪怕面對兒媳的冷臉,兒子依舊對兒媳寵溺有加,根本沒得納妾另找的心思,就算整日熱臉貼冷屁股,亦是樂在其中。
讨了個不合心意的兒媳,兒子偏袒兒媳盡惹她生氣,嬌養的女兒脾氣差也不省心,婚事還沒得着落,李氏覺得哪兒哪兒都不順,便邀上小姑子嚴氏到慈惠寺燒香拜佛,去去黴運。
這不就遇到了霍夫人,想着霍家最近也因為自家長子的婚事發愁,本想找别人的不痛快,反給自己找了不痛快。
嚴氏見自家嫂子吃了虧,自是不好再裝聾作啞下去,便笑着開口道:“霍夫人,我這位嫂嫂向來心直口快,沒什麼壞心眼,你可别往心裡去。”
說罷,又看向衛珑音,面上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音音,多日未見,怎麼清瘦了不少?若是在霍家吃住不習慣,随時可以搬回衛家。”
衛珑音不鹹不淡道:“二嬸說笑了,音音在霍家住了十六年,衣食住行樣樣精細,舅父舅母待我如親女,怎會不習慣?要說不習慣,反而是在衛家小住時,吃住皆比不得霍家自在。”
衛家仆婢故意怠慢不說,嚴氏甚至故意授意下人夜半在窗外非議她早逝的父母。
她不明白嚴氏為何對她敵意頗深,她又不會跟二房分家産。
若非顧忌祖母的身子,她是片刻都不願回衛家。
死丫頭的嘴皮子竟比以往利索了不少,嚴氏自讨了個沒趣兒,心知當年任她揉捏的柔弱小女孩長出了尖刺,倒底是顧忌衛珑音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心裡雖窩着一團火,卻沒再說出什麼更過火的話。
衛珑音摸了摸自己的臉,似笑非笑地看向嚴芙:“至于二嬸說的清瘦,嚴小姐不是最清楚是何故?”
若是依着嚴芙平日的性子,早就不分場合跟衛珑音硬剛了,這回卻是出奇的安靜。
嚴芙被祖父和父親輪番教訓了一頓,知曉個中厲害,又得知衛珑音落水後身子孱弱,一直在服食湯藥,自知理虧心虛,但她也不是個輕易認錯的主兒,梗着聲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是被齊溫雅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