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珑音和霍夫人踏進坤甯宮時,殿内已有不少命婦貴女陪着皇後說笑。
皇後身穿朱紅色織金寬袖鳳袍,端坐在正殿之上,手裡握着一串紫檀佛珠,一邊面帶微笑地聽着下首女眷們說着讨巧吉祥話,一邊用塗着丹蔻的手指一顆顆盤着佛珠,那雙保養适宜的手同佛珠一般圓潤光滑。
皇後是個信佛之人,佛珠從不離手,甚至在寝宮偏殿開辟了一方佛堂,日日吃齋念佛,據說連一隻螞蟻都不忍踩踏。
身居高位,卻有一顆慈悲心。
在皇後的治理之下,後宮和睦,帝王雨露均沾,妃嫔間鮮少争風吃醋。天下人都道當今皇後端莊大度,有容人之雅量,是泰溫帝的賢内助,堪為一代賢後。
唯一令人诟病的地方大抵就是太過溺愛蓮華公主,導緻蓮華公主嚣張跋扈,目中無人,全無皇家公主的端雅之儀。
皇後地位尊貴,卻隻得了一個嫡公主,多年未再有孕,即使再怎麼面慈心善之人,面對僅有的血脈都難免不自覺寵溺。自己的孩子哪怕有再多的缺點,當母親的都不會厭棄。
如此一想,便可理解了,都是一片慈母之心作祟。
衛珑音随霍夫人走入殿中,跪地行禮道:“臣女、臣婦給皇後娘娘請安,祝娘娘萬福金安,吉祥如意!”霍侯夫婦待衛珑音如親女,自稱臣女倒也無不妥,何況已逝衛父本就是忠于大邺的朝臣。
皇後略一擡手道:“起來吧。”
“謝娘娘!”
兩人應了聲順勢起身,衛珑音微微垂着頭,規規矩矩地站立着,姿态落落大方,不顯拘謹亦不顯浮态。
衛珑音甚少進宮,衆人端看她站在霍夫人身旁,即使不清楚的人也立刻清楚了她的身份,衛家長房的遺孤、教養在霍家的嫡親外甥女。
當年名動邺京的第一才女霍婉撇下襁褓中的嬰孩,為夫殉情的壯舉,可謂轟動一時,讓她們唏噓了好一陣子。她們大多數羨慕霍婉和衛息衡轟轟烈烈的感情,但也有不少人暗地裡笑話霍婉愚蠢,竟然忍得下心抛棄孩子,指不定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日後被人如何磋磨欺負。
衛氏是個大家族,人多事雜,就算是親叔伯叔嬸,失了親生父母,家就不算是從前的家,便成了寄人籬下,總要受些苦楚和委屈的。
結果,出人意料的是,失去雙親的小女嬰竟被霍家養了去,這霍夫人沒有生養女兒,後宅也沒有那些腌臜事,聽說将她疼的如珠如寶,羨煞了一衆長于家宅不安甯的姑娘們。端瞧小姑娘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以及端雅清婉的氣質,衆人便知傳言非虛,霍家當真從沒苛待過她。
老天總歸是待這個可憐孩子不薄,普通人家失去父母的孩子哪能得上天如此優待。
霍夫人原本擔憂衛珑音會緊張不安,承受不住各路貴夫人們打量的目光,餘光瞥見衛珑音淡定自若,深覺是自己多慮了。
皇後慢慢撥動佛珠,目光落在衛珑音身上:“擡起頭來,讓本宮仔細瞧瞧。”
衛珑音聞言擡頭,皇後撥動佛珠的手一頓,随即笑道:“好一個美人胚子,本宮記憶中粉雕玉琢的垂髫女童不知不覺已長得這般驚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皇後娘娘謬贊!”衛珑音謙虛道,“臣女養在深閨,素來體弱,已有好幾年未曾進宮拜見皇後娘娘,原本心有忐忑,但見到娘娘之後,娘娘不止如臣女記憶中那般年輕,待臣女亦如往昔,臣女的心瞬間就踏實了。”
沒有女人不在意年齡,即使皇後以佛法修身養性,依舊不希望自己身上呈現出歲月的痕迹。
皇後笑意漸深:“衛三小姐打小就聰明乖巧,又生得一張能言會道的巧嘴,待日後成了親,定能同夫家和睦相處,想必未來婆母也十分喜歡你。”
話音将将落下,便有人接過話茬,奉承皇後道:“娘娘說的極是,像衛三小姐這般品貌無雙的妙人,也不知哪家有福氣的才能聘其為婦?衛三小姐身後有霍衛兩家得力的娘家,如今霍家更是驅逐蠻夷敵國,立下汗馬功勞,終歸不管最終花落誰家,有這樣煊赫的身世,婆家的人怕是巴結都還來不及,誰敢給衛三小姐立規矩做那磋磨人的惡婆母?”
冒頭拍馬屁的婦人是新上任的工部尚書柳大人的夫人,柳大人從地方升調入京,正得聖心,其妻符氏便得了機會過來請皇後請安,有心讨得皇後歡心,但吃了消息閉塞的虧且缺了眼力見。
衛珑音眉心微蹙。
不明真相的阿谀奉承,真是要不得。
一些熟知内情的夫人們看向符氏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就算不知情者見跟皇後走得近的人都未開口,便也閉口不言。
就在符氏不明所以時,霍夫人面露不悅道:“這位夫人所言差矣,自古孝道大于天,為人兒媳自當以侍奉公婆長輩為先,時刻做好兒媳的本分,該有的規矩斷不可少,豈可仗着娘家就托大拿喬?若我教養長大的孩子在夫家擺譜,不尊夫家長輩,在婆家肆意妄為,即使婆家不予管教,我這個做舅母的也要好生管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