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如雲，門庭若市，甚是熱鬧。

今日是衛家老夫人的壽宴，也就是衛珑音的祖母過六十大壽。

衛珑音雖在霍家長大，但祖母的壽辰從未缺席過，阿父生前極為恭孝，無法盡的孝便由她來做。祖母也是整個衛家待她最好的人，她知道祖母是通過自己緬懷阿父，思念她最喜愛的長子，但在霍家出事後所有衛家人都與她劃清關系時，唯有祖母是真心想救她，不惜以絕食不吃藥來逼迫二叔想辦法将她摘出來。

隻是祖母病重，許多事有心無力，二叔嘴上答應着救她，實際上對外宣稱她既養在霍家，那便是霍家人，同衛家毫無關系，甚至将她的名字從衛家族譜上除了名。

上輩子，她因夏侯觞之事病倒了，沒去參加祖母的壽宴，直至後來祖母病逝，她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這是她心中的遺憾。

花廳内，衛老夫人身穿一襲邊角鑲金的暗紅錦袍，端坐主位，即使保養得宜，由于長年累月服藥的緣故臉上依舊難掩青白病容和憔悴，看着下首小輩們嬌花般的笑臉，衛老夫人目光和藹，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輩。

衛家小輩們争先獻禮祝壽，氣氛熱鬧而喜慶。

最出彩的壽禮乃是衛殊容親手繡的百壽圖，針腳細密，品相絕佳，見者歎絕。

衛老夫人亦是笑得合不攏嘴，當即吩咐下人将百壽圖挂在廳内，招手讓衛殊容坐在身側，一眼就看見衛殊容戳滿針眼的手，頓時心疼不已：“容丫頭，你……诶，你有這份孝心，祖母就滿足了。這幅百壽圖沒個一兩月的功夫怕是不能成，容丫頭受罪了。”

衛殊容搖搖頭，柔聲說道：“祖母，我不疼的，隻要祖母長命百歲，就是毀了這雙手我也心甘情願。”

衛老夫人瞪眼：“不許胡說。”

“哼，就她會讨祖母歡心，合着我們都是陪襯。”一個穿着粉衣的小姑娘不滿地瞪了一眼衛殊容，小聲抱怨道。

旁邊跟她長相頗為相似的少年低聲道：“阿姐，小心被母親聽到，又要罰你。”

小姑娘不服氣道：“我才不怕。”

少年無奈道：“小娘呢？”

小姑娘頓時焉了。

衛珑音進入花廳時，正聽到最後面臨門處兩姐弟交頭接耳的低語。兩姐弟是次房庶出的一對雙生子衛殊瑤和衛明川，他們的生母并不受寵，常年受嫡母嚴氏欺壓，衛殊瑤自然對衛殊容這個嫡姐心生不滿。

衛家不比霍家的内宅簡單幹淨，隻是表面看起來和睦，實則内裡暗争不斷。

“三姐姐，你來了。”衛殊瑤暗自氣惱之際，眼眸餘光忽的瞥見一抹亮色衣裙，大聲道。

廳内陡然靜了一瞬，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門口的衛珑音。

衛珑音是衛家所有姑娘中相貌生的最好的，那張略施粉黛的小臉晶瑩剔透，膚如凝脂，芙蓉面，柳如眉，宛若天仙。

衛老夫人擡頭看向衛珑音，眼中一喜，高興道：“音丫頭，快過來，讓祖母好生瞧瞧。”

衛珑音看着衛老夫人慈祥和善的面孔，快步上前道：“祖母，音音姗姗來遲，還請祖母恕罪。”說罷，擡手指了指喜珠手中托盤裡的一尊佛像，繼續道，“祖母，這是我從慈惠寺請的一座金佛，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衛老夫人僅看了一眼金光燦燦的佛像，便将衛珑音拉到左邊坐下，點着她的額頭笑道：“音丫頭，你人來了便好，你才是祖母最大的賀禮。”

原本擔憂衛珑音墜崖後身子還沒好全，讓她不必過來祝賀。這孩子一片孝心還是來了，看着她好成成的樣子，衛老夫人欣慰不已。

衛殊容表情一僵，滿手的針眼似乎成了笑話。

衛老夫人沒有注意到衛殊容的情緒，寵溺地捏捏衛珑音的面頰：“瞧着瘦了許多，女孩子不必過于清瘦，等會兒可要多吃點，祖母還是喜歡音丫頭胖乎乎的模樣，跟個小肉團子似的。”

幼時的衛珑音是個奶呼呼的小胖子，粉雕玉琢，跟長子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衛老夫人最喜歡了。

衛珑音強忍着眼中的淚意，笑着撲進衛老夫人懷裡，軟聲道：“祖母，我好想你。”

衛珑音與衛殊容一左一右陪坐在衛老夫人身邊，這邊衛珑音與衛老夫人祖孫兩親近其樂融融的模樣，便襯得旁邊的衛殊容有些尴尬。

如果是以前的衛珑音，或許還要顧忌衛殊容敏感的心思，但現在的她，隻是沉浸在重見祖母的喜悅之中。

尤其是衛殊瑤看見衛殊容被冷落後，胃口大好，忍不住多吃了幾塊點心。

嚴氏見衛殊容臉上快要維持不下去的笑容,對着衛老夫人道：“母親，時辰不早了，客人們都在前廳等着。”

衛珑音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嚴氏，這位二嬸可是個人前人後兩幅面孔的主兒，人前待她客氣，人後變着法子敲打她，讓她沒事少往衛府跑。

上輩子，夏侯觞弑父篡位後，二叔衛息文投誠新君，暫時保住了衛家的榮寵，但後來衛殊容謀害夏侯觞的陰謀敗露，衛氏一族迅速落敗，連帶嚴氏母族一并獲罪。女兒被制成美人扇，娘家阖族被滅，嚴氏大受刺激之下瘋了。

反正，在瘋子暴君的統治下，沒幾個人有好下場就是了。

衛珑音眸光輕動，附耳在衛老夫人耳邊說了句什麼，惹得衛老夫人眉開眼笑，拉着她的手就往前廳走，将衛殊容無視了個徹底。

衛殊容恨恨地瞪了一眼衛珑音的背影，手中的絹帕都快絞出水。

但凡衛珑音出現的地方，她都被襯得黯然失色。

無論是容貌，還是祖母的疼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