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旁側挪了半步,好像傅雪寒就是看着他一樣,才伸手推上傅雪寒的肩膀,将人按回去靠着床頭的軟枕。
「我會盡快趕回來,不必擔心。」
今日他要走……
傅雪寒有些怅然地想。
“晚上才走,這會兒就依依惜别起來,到了晚上你還走得了嗎?”
誨風靈君柳扇一直坐在書案邊,待危峥嵘和傅雪寒說過話後,忍不住挖苦道。
危峥嵘沒答,隻說:“離宗前,我要去準備些東西,勞煩你們看顧一會兒。”
“後面兩日都要交給童子照看了,這會兒就讓他們顧着吧”,柳扇還要制藥配方,便也要先行離去,“我先回藥廬,晚間你走了我再來看看情況,你别不放心,我看傅師兄恢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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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兩日,就到了問玄宗弟子前往修界最大的城池——論道通衢——參與明揚大會的時間。
明揚大會五十年一屆,隻限五十年内築基并且從未進過膺箓秘境的修士參與。
危峥嵘早已化神,這大會原本與他無關,奈何柳扇為了傅雪寒的傷,研究的藥方裡有許多奇花異草,其中一味就在明揚大會的場地,膺箓秘境之中。
膺箓秘境穩定且龐大,修界金丹及金丹以下的修士每十年便能得到一次進入秘境的機會。危峥嵘和傅雪寒當年散修,沒少在膺箓秘境中挖掘尋寶,以獲取修煉資源,因此柳扇要的那一味異草,危峥嵘還真知曉如何尋找,便準備趁明揚大會人多雜亂之際,祭出一個築基修為的身外化身,隻取了異草便走。
到了問玄宗掌門司鶴川這裡,他提議讓宗内的金丹弟子接了任務去膺箓秘境尋藥,名正言順,結果危峥嵘思索片刻後給他駁了回去。
“見骨草所生之地,尋常金丹修士應付不來,哪怕你将宗内最強的幾名金丹弟子都派去我也不放心。”危峥嵘如是說,“柳扇道見骨草這幾味藥不着急,行淵路遙,我先去取了仙嶽蓮回來。至于見骨草,屆時我會讓身外化身與前往明揚大會的弟子們一同出發去論道通衢。”
“身外化身?能進得膺箓秘境的金丹修士都是有數的,若突然冒出一名陌生金丹……”司鶴川皺眉。
“我親自去,築基修為夠用了,多得是築基巅峰才出山的宗門後輩。”危峥嵘道。
“不行,還是組一隊金丹弟子一同前去,你的化身從旁協助。”司鶴川不放心,最後拍闆。
一切說定,到時候危峥嵘的化身同金丹弟子進秘境尋藥,待危峥嵘取到仙嶽蓮回宗,本人便能留在少陽隅照看傅雪寒了。同司鶴川議過,危峥嵘帶着給傅雪寒準備的日用衣物回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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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柳扇估摸着危峥嵘該走了,來到傅雪寒養傷的小院,卻見危峥嵘還在房内,便走近在書案旁坐下。
房内對門擺着一座屏風,屏風後便是屋内的書案,危峥嵘隻在書案邊點了燈,幔帳後的床榻顯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一柄陳舊長劍橫在書案上,品階不高,看着最多也就是一柄地品靈器。危峥嵘坐在書案後,拇指拂過劍柄尾端栓過劍穗的孔洞,低眉看着。
“你還有這麼陳舊的寶劍?”實在與劍尊不搭,柳扇随口好奇一問。
“方才找舊衣時,碰巧看見了,取出來瞧瞧。”
許久不曾穿過厚重衣物,危峥嵘擔心新制的不好穿,從儲物法器裡翻找自己與傅雪寒舊時的衣裳,不妨看見了舊物。
很多年了。
久到問玄宗建派三百年來,已傳了三四代弟子,他才又和這個人重逢。
危峥嵘低眉看了許久才起身。
他倒提舊劍,撥開床榻外遮光的層層紗幔走近床榻,望着傅雪寒的眼神晦暗難明。
傅雪寒安然躺着,凝神修養,渾然不覺。
“我走了。”危峥嵘回到書案旁側,略停了一下同柳扇說話。
“雪寒閑着會修養神識,童子們看不出來,我不在這兩天你多來看看,别讓他老是入定,傷還沒好,費神。”他叮囑道。
“知道了。”柳扇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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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寒神識恢複不全,并不知屋外還有個灑掃做事的雜役童子與他是同一日來的。
童子原本是安排過來照顧傅雪寒,沒想到凡事有危峥嵘親力親為,小童便勤勤懇懇地打理小院。現下危峥嵘要出山尋藥,傅雪寒才真交給他照看一下。
「公子?」
見床榻上的人起身,景遷小心翼翼地傳音,取過一旁的外衣幫傅雪寒披上,轉身去桌邊倒茶。
「您醒啦!我是寶鏡雲間的弟子景遷,在少陽隅打雜的,昨日給您倒茶的也是我,您現在要用茶嗎?」
小童傳音的術法比昨日熟練很多,沒那麼磕絆了。傅雪寒輕輕搖頭,招手讓小童過去榻邊。
公子不要茶唉。景遷撓撓頭,手裡端着茶盞發呆,見傅雪寒招手,放下茶乖乖走上前。
「哎!公子,您當心些,榻前有張蒲團呢。」
傅雪寒起身下了床,小童還頗緊張地要來扶,被已經站起來的傅雪寒伸手在頭上揉了個囫囵。
是一個約摸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兒。傅雪寒在小孩頭上摸見一對潦草的發髻,放下左手搭在景遷的一邊肩膀上,擡腳朝外走了一步。
「公子,您要出去嗎?今天少陽隅的日頭可好了!」
從前日日都在身邊的人離宗出門了,傅雪寒這些天已經養成的習慣和期待落了空,但也終于沒人還将他當做躺在床上多碰幾下就要碎掉的脆弱病患。聽小童這樣傳音,他略點頭,善解人意的小孩果然應了,帶着傅雪寒一邊走一邊傳音。
「那我引公子出門,公子注意着些,前面是房中的書案,這裡有座屏風,屏風穩當得很,可以扶一扶,這裡沒門檻呢,少陽隅常收治病患,給病患住的夏時杏居裡多數都是沒有門檻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