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霏湊過來看:“這墓主人和新來的實習生小程同宗啊?”
防風打火機點燃酒精燈的聲音“咔嗒”響了兩下,方書晴把調好的矽膠倒進模具裡:“明朝程氏在本地有七支,得查族譜才能确定。”
恒溫23度的文物所保護區域,超聲波清洗機震得工作台嗡嗡響。
方書晴戴着雙層乳膠手套給程式墓出土的漆器做胚體修複,乙二胺四乙酸的氣味刺得她鼻腔發癢。
同事老張抱着資料經過,忍不住吐槽了句:“這味兒和急診室消毒水似的。”
手中量杯裡的脫鹽溶液突然晃出波紋,方書晴摘了護目鏡,看見自己映在不鏽鋼台面上的臉——眼睛有點腫,和那天大哭一場後的一模一樣。
淩晨一點,方書晴對着電腦校稿,打印機突然卡紙,她站起來,從機器裡扯出皺巴巴的A4紙。
樓下街道傳來跑車引擎的轟鳴聲,她下意識地伸頭去看,銀色保時捷車尾燈在十字路口亮起,車牌号和程白羽那輛隻差個數字。
她捏着打印紙的手抖了下,A4紙邊緣割破食指指腹,血珠滲了出來。
“要幫忙嗎?”保安晃着手電筒突然出現。
方書晴慌忙抹了把臉:“不用,我在等烘幹機做完紡織品除黴。”
她指向正在運轉的實驗室設備,潮濕的空氣裡,沒人看見她手背上砸開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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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書晴攥着最新打印的《陽城青銅器窖藏發掘簡報》走進會場,冷氣從中央空調出風口灌進後頸。
台上白發教授正用激光筆點着幻燈片:“本次出土的西周獸面紋方鼎,紋飾與河南殷墟出土的……”
借着翻資料的間隙,方書晴摸出手機。朋友圈跳出的紅點讓手指一頓——Coco兩小時前發的照片裡,蘭城标志性建築77層大樓被烏雲壓得隻剩尖頂,配文“風雨欲來”。
她将圖片放大三倍,商務車旁的灰色襯衣男人背影刺進瞳孔——他後腦勺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但肩膀的弧度她太熟了。
手機突然彈出新聞彈窗:“台風芭樂緻蘭城通訊中斷,麗景酒店大堂玻璃牆坍塌,部分酒店旅客滞留”。
視頻中,人行道的樹被連根拔起砸在路中間,便利店貨架東倒西歪,穿雨衣的記者扯着嗓子報道:“目前救援隊已抵達……”
方書晴正對着新聞字幕出神,忽聽隔壁座位的陳斯霏喊她,“周教授問你青銅器銘文拓片的掃描進度。”
她猛地站起來,膝蓋撞翻折疊椅哐當一聲響。
前排參會者齊刷刷回頭,白發教授扶了扶眼鏡:“小方同志對銘文解讀有新發現?”
她攥着發燙的手機搖頭,“對不起。”
消防通道的應急燈滋啦響了兩聲。
方書晴站在樓梯轉角,點開和Coco的聊天框,框内空白一片。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懸了半晌,删掉三次才發出去:【Coco姐,你們還在蘭城嗎?】
手機屏暗了又亮,半小時過去沒有回複。
她咬住下唇劃到程白羽微信頭像上,想起他說過最煩别人打探私事。
最後一次見面,她多問兩句他的胃病,就被冷笑怼回來:“你當自己是誰?”
她的拇指懸在屏幕上半天,最終按了鎖屏。
會議結束,所有人都走了,隻有方書晴呆坐在原位上。
手機上的時間跳到17:47,微信對話框依舊沒有動靜。
她站起來往門口方向走,并且開始給Coco撥打電話,但機械女聲隻是不斷提醒“暫時無法接通”。
她手指發涼,再次翻到通訊錄裡程白羽的名字。
電話撥出去,聽筒裡的嘟嘟聲像鈍刀子磨耳膜。
二十秒後自動挂斷,再打,這次響到第五聲突然變成忙音。
她盯着黑下去的手機屏,喉嚨像被人攥了一把。
龐铉接電話時背景音吵得要命,估計是在哪個酒吧。
方書晴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龐铉,我是方書晴,程白羽是不是去蘭城了,我聯系不上他!”
“您撥打的機主已進入台風區。”龐铉故意捏着嗓子學客服腔調,“如需緊急救援請按1,查崗請按2,舊情複燃請直接來我這兒交份子錢。”
方書晴沒有開玩笑的心思。她聲音有點抖:“新聞說那邊最大風力有十六級。”
龐铉笑起來:“死不了的,程大少爺命硬得很。”
他幾乎能想象方書晴正抓着包帶在玄關來回踱步,“我說方小姐,台風天逞英雄也得看時候吧?”
方書晴:“新聞說救援隊下午已經到……”
“救援隊優先轉移的是孕婦和老人”,龐铉打斷她的話,“你猜程大少爺現在是在頂樓套房裡喝紅酒,還是裹着毛毯罵救援隊效率低?”
方書晴:“我就想确認他安全……”
電話那頭沉默三秒,“先說好啊,房号給你了可别幹傻事,麗景酒店2808,你可以嘗試聯系酒店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