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行雁在電話那頭笑了笑,“一并帶過來,哥哥最歡迎。”
前面是紅燈,程白羽不緊不慢地跟在隊伍後面停下車子,忽地扭頭開了口:“方書晴,你去嗎?”
方書晴吓了一跳,她和譚行雁隻見過兩面,一次相親,一次送鑰匙,連他送的花都退回去了。這會兒被點名隻能幹笑:“我就算了吧……”
程白羽對這回答很滿意,對着手機:“聽見沒?她不去。”
電話那頭卡殼了。
譚行雁追女無數,當然被女人倒追也無數,他并沒有将之前方書晴的拒絕往心裡去。
隻是在他印象中,方書晴和程白羽隻見過一面,還是他上次醉酒促成的。
怎麼這兩人,現在就約會上了呢?
他有些懵,“行啊你程白羽,什麼情況?”
綠燈亮起,程白羽重新發動車子,他含含糊糊地回複,“開車呢,回頭說。”
車裡安靜下來。
方書晴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說明一下她和譚行雁的關系。
她輕咳一聲,“我和他不熟,相親認識的,就見過兩次。”
程白羽開着車,“你經常相親?”
方書晴:“沒有啊,沒事做就去了。”
程白羽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打發時間的方式真是特别。
方書晴勉強笑了兩聲,“譚行雁看不上我。”
程白羽聽着她的話,沒怎麼出聲。
方書晴有些慌,“我也沒看上他。”
等紅燈時,終于聽到了他的輕笑:“是不太合适。”
方書晴有點懵,這平時話少冷淡的人突然關心起她的私事,估計是礙着朋友面子。
她乖巧地“嗯”了一聲附和。
沒想到他接着來勁:“你也不要奢望通過相親可以找到情投意合的人,你比我還小幾歲,心思在工作上才是正道。”
沒搞錯吧?
方書晴覺得他整天遊手好閑地,就沒見過要上班。現在這話從他嘴裡出來,他似乎還成了個成熟穩重的……知心哥哥?
————————————
程家老宅是棟帶院子的三層小樓,門口兩尊石獅子被爬山虎纏住半邊。
程白羽突然反手攥住方書晴手腕往門裡帶,掌心溫度燙得她耳後發麻:“剛才怎麼演的,現在就怎麼演,老人家在裡頭候着呢。”
方書晴低頭看了眼兩人交疊的手——這人的演技比一個小時前自然多了。
雕花鐵門“吱呀”開縫的瞬間,程白羽突然胳膊肘一拐,把她往身後拽。
方書晴被扯得踉跄,鼻尖撞在他後背上,還沒站穩就聽見中氣十足的吳侬軟語:“阿羽帶女朋友回來啦?”
外婆舉着鍋鏟出現在門口,花圍裙上沾着蟹黃。
方書眼疾手快上前扶住老人:“阿婆當心呀!”
外婆拉住方書晴的手,掌心粗粝的繭子蹭過她指關節,那裡有長期操作考古修複工具磨出的厚繭,“丫頭手這麼涼,快進來喝參茶。”
她招呼着方書晴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又指揮着跟進來的程白羽去換燈泡,“二樓走廊兩個,廚房一個。”
方書晴捧着參茶,看見程白羽站在人字梯上,肩胛骨随着擰螺絲的動作起伏,落日的餘晖從雕花窗棂漏進來,在他的後頸投下細碎光斑。
她正看得入神,外婆過來拽着她往二樓走,枯枝似的手腕力氣意外地大,“晴晴來,阿婆給你看個好東西。”
程白羽下了梯子,也要跟上。
老人卻扭頭瞪眼:“女孩子的閨房你湊什麼熱鬧?把院裡的山茶搬進來!”
雕花木匣“咔嗒”彈開時,方書晴被晃了眼。
她從躺着的七八個翡翠镯子中,認得其中兩個在拍賣圖錄上見過。
外婆捏着她手腕比劃尺寸:”這種水頭好的戴着顯貴氣,你平時上班不方便就收着當壓箱底。”
“不不不”,方書晴急得連連擺手,腕間廉價電子表磕在桌角,差點碰倒案頭的老式座鐘。
外婆目光突然淩厲,混着吳語腔的普通話質問她:“不是真女朋友吧?”
見她瞳孔驟縮,老人嗤笑出聲:“我就知道,那臭小子哪裡能有這麼好福氣?”
樓底下突然傳來“哐當”巨響,方書晴撲到窗邊,看見程白羽正彎腰搬半人高的花盆,他的褲腿卷到膝蓋,小腿肌肉繃得跟鋼筋似的。
外婆忽然歎氣:“這孩子命苦,高中出事之後,這麼多年沒見他笑過,也基本不回這邊。我前幾個月聯合醫生,才騙他偶爾來吃頓飯,你們要是演得久些……演多了,也成真了。上個月體檢,醫生說我這把老骨頭能活到他娶媳婦。”
飯桌上,外婆顫巍巍舀了勺蟹粉豆腐放進方書晴碗裡:“阿羽脾氣臭得像他爸,晴晴要多擔待。”
程白羽僵在位置,正要擱下筷子,桌下突然覆上一片溫熱。
方書晴笑着給外婆添茶,“沒有的事,他昨天還幫我修好了熱水器。”
他側頭看她,目光流連到她的嘴角。
他右手食指條件反射地蜷起,等反應過來時指尖已經懸在她唇邊半寸。
“我……”
方書晴剛開口,程白羽已經用紙巾拭掉了她嘴邊的一小塊蟹黃。
這個動作讓兩人都僵住了。
似乎連老宅的空氣都靜止了。
“阿羽盛碗腌笃鮮。”
還是外婆發令,才打破了這尴尬的沉默。
程白羽起身時,帶翻了竹筷架,六根烏木筷噼裡啪啦砸在地上。
他借着俯身撿筷子的動作,把發燙的右手壓上冰涼的地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