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班招收的對象是15歲以下的學生,初試通過高考選拔,複試關鍵是數學、物理兩科。
方書晴從小理科成績不錯,高一時聽班主任說有這個招生計劃,班裡也有不少同學報名,她便也随大隊去考了。
雖然過程稀裡糊塗,但她是那年市裡面唯一過線的學生。她15歲就完成了身份三級跳,成了本碩連讀的大學生。
程白羽不了解這些,但聽起來覺得還不錯。
方書晴無奈地笑笑,“正因為不錯,行業發展前景不錯,就業薪資不錯,所以我才遲遲沒有離開這個領域。”
程白羽問:“你不喜歡?”
方書晴搖搖頭:“年紀越大,讀書越多,眼界越寬,我才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想起那些在圖書館的日子。
她流連于高大的書架前,将喜歡的書一本一本抽出來,然後找一個靠窗的地方,趁着幾縷陽光掠過窗戶灑在地上,讀書的時候嘴角也彎了起來。
她特别癡迷于中國曆史,一開始是喜歡看曆史故事,後來發展為晚上也在挑燈夜讀大部頭學術巨著,反而本專業的書籍被她束之高閣了。
“理科其實我也能學,但每天就是和中學一樣的刷題、做實驗,不一樣的是多了論文和課題,我很煩這種機械重複的學業”,方書晴頓了一頓,繼續道:“真正讓我下定決心轉方向的,還是研二的暑假。”
那年夏天,方書晴的大學有去英國學習的交流項目,她是其中的一員。課餘時間,她和同學去倫敦玩,特别預約了大英博物館的門票。
說起自己感興趣的,方書晴很興奮,“出行前我在網上查了,博物館那裡有圓明園的商朝雙羊尊、寫有‘家國永安’的石枕、還有顧恺之的《女史箴圖》,這些名字我都在書上見過。尤其是館裡面還藏了一百多件敦煌壁畫和一萬多卷經書,我聽着就流口水。”
漸漸地,她眼裡的光消失了。
“可我去了現場才知道,《女史箴圖》沒得看,那幅畫原來一年才有兩個月的展出期。敦煌壁畫和經書也沒有,中國館裡隻有一幅河北清涼寺的三菩薩壁畫。我就開始想,為什麼我們中國人的東西,外國人可以理直氣壯地據為己有?連什麼時候展出,或者能不能展出,都要由得他們安排?學界有句話,‘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國外’,那天我是真正感受到了。”
方書晴說的這些名詞,程白羽有一大半沒有聽過,但這并不妨礙他感受到她的情緒。
他問:“那你讀了那麼多年的專業,說換就換了?”
方書晴歎了口氣,“聽到我的決定,很多人都來勸我,有的叫我不要意氣用事,有的問我是不是讀書壓力大想歪了,還有的罵我不知好歹,尤其在錢的問題上。
少年班畢業加本碩連讀,要進入大廠不難,搬多幾年磚,年薪就幾十萬了。但在考古現場搬磚,吃的是國家飯,拿的是死工資,辛苦不說,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但是,我真的想清楚了。
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如果一直都是活成别人希望的樣子,那得多憋屈?再說了,世界上也不是什麼都能用金錢來衡量,文科的情緒價值不是理科能供予我的。”
方書晴有自己一套想法,梁秋芳卻不這樣認為。
兩人曾經因為這件事日夜争吵,母女關系都到破裂邊緣了,最後還是闫東從外國專門飛回來勸架才結束這場僵持。
她記得很清楚,闫東當時說了一句話,“女兒大了,有自己想法了,壓是壓不住的。”
梁秋芳聽了隻是哭,她回房大哭一場,整整兩天不吃東西,後面闫東持續做工作,她才勉強同意了。
所以,方書晴雖然沒和這個繼父一起生活過,但打心裡是尊重對方的,現在遇上了闫朝曦的事,她也願意親力親為。
“幸好,那些都過去了”,方書晴長舒一口氣,結束回憶。“雖然中間有些波折,但最後我還是做到了喜歡的工作,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她重新綻放笑容,眉眼彎彎地,小虎牙也毫無遮擋地露了出來,“從少年班到考古隊,不敢說後無來者,但我是前無古人。”
許是她的笑容過于燦爛,連帶着程白羽心緒也晃了起來。
他談過一些“媽寶”女。
為什麼是一些?因為她們前期不好被識别,反而經常被人稱是“聽話懂事好姑娘”。
但接觸一多,他的耳朵就起繭了。
她們總是把媽媽挂嘴邊,口頭禅是“我媽”說了什麼,“我媽”做了什麼。
媽媽永遠是她們生命中的影子。
而且在她們的認知當中,談男朋友就是找了第二個“媽”。他所要做的一切,不過是照顧她們并永遠無條件的忍讓。
因為,“寶寶”又怎麼會有錯呢?
無論她們家庭多富裕,她們從來沒想過能靠自己的力量獨立生活,隻會不同年齡段去吸不同的血。
在家被爸媽寵,結婚被老公寵,生兒子後被兒子寵,這就是她們能設想到的完美一生。
所謂“夜路走多了,看誰都像鬼”,程白羽剛認識方書晴的時候,就是抱着這樣的心态對她避而遠之,誰叫她看起來就很像“聽話小姑娘”呢?
不過,他現在已經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并且不得不承認——
海王,也有看走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