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朝曦家裡的沙發是布的,在他出生前已經在家中服役了,少說也有十多年曆史,躺一個方書晴還沒問題,若使用它脆弱的骨架承載程白羽那超過一米八的個子,估計人帶沙發都會塌陷。
況且,程白羽是客人,還帶着一身傷呢。
于情于理,方書晴決定善心大發,把床讓給這位特殊的鄰居。
她簡單整理了一下床鋪,出門準備把人扶進屋子。
可如同喝醉酒的人,程白羽怎麼都站不起來。他靠在方書晴身上沒一會,就又倒下去了。
這會折騰下來,方書晴出了一身薄汗,她活動了下有些酸意的手臂,蹲下身,抓住程白羽的胳膊,深吸一口氣,用力扯到自己身上。
程白羽看着瘦,實際身子沉得很,方書晴踉踉跄跄地折騰了好一會,總算把他弄進房裡。
雨水、汗水、酒氣、血污,這幾樣東西混雜在程白羽身上,他不能直接上床。
方書晴顧不得休息,在櫃子裡找了一會,找到一條新毛巾,又翻出一套闫朝曦的籃球服,放在程白羽身上比了比。
程白羽比闫朝曦高上大半個頭,這套衣服是不可能很合身了,但聊勝于無。
接下來,就該動手換衣了。
她用了幾分鐘給自己鼓勁,最後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換掉程白羽的上衣。
幫他用溫水擦身子時,她更是屏着呼吸,全程不敢細看。
但所觸之處,她能感到他緊實的肌肉和流暢的線條,顯然是有鍛煉過的。
換好上衣,她長舒一口氣。
沒什麼,沒什麼,總要經曆的。
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但是,當她松開他的腰帶,手指扣住他的褲頭時,她整個人還是顫抖着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深呼吸幾下,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時,程白羽半撐着站了起來。
他捂住嘴巴,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喉舌動了動,一副想嘔吐的樣子。
“這邊這邊”,她連忙上前邊扶邊拉,把他送進廁所,順帶把門關上。
一陣嘈雜過後,廁所裡再沒有别的聲音了。
方書晴站在門口等了又等,敲門也無人回應。
她大概也能料到裡面發生了什麼。
她抿着唇,推開門,見程白羽坐在廁所地面,眼神朦胧,地上一堆髒污。
她别無他法,又去扶他起來。
她将他的右手搭在自己肩上,再把他剛才松到一半的腰帶完全松開,說:“我扶着你,你趕緊上廁所吧。”
程白羽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把生理壓力全部釋放出來。
反正剛才不該看的都看了,方書晴也沒了顧忌。她扶他進了房間,換掉髒褲子。
程白羽躺在大床上,睡是睡着了,可臉上紅腫了好大一片,已經不大看出原來的樣子。
方書晴翻出體溫計給他量上,過了十分鐘後拿出來,看到刻度停在了38。
她皺了皺眉,打開外賣APP,找附近的二十四小時藥房下了單。
她把地上的污迹清理了個遍,又洗了髒衣服,全部弄下來,外賣員也把藥物送到了。
她從袋子裡翻出棉球還有消毒酒精,蹲在他旁邊,用棉球沾了點酒精,吹了吹,塗在他的傷口上,再取出繃帶,小心翼翼地繞在出血的位置。
整個過程,程白羽動也不動,隻眉頭緊緊地皺着。
她又取了一個冰袋,用毛巾包裹好,覆上他臉紅腫的地方。
“嘶”地一聲,他五官擰到了一起,突如其來地發出一聲悶哼,“媽。”
方書晴吓了一跳。
這是病糊塗了還是在做夢?
程白羽眼睛開了一條縫,對着她站的方向又喊了一句,“媽。”
他摸索了一下,握住方書晴的手,聲音低低地:“我好累。”
她想抽回手,他的手勁卻大得她動彈不得,她隻能點點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程白羽彎了彎嘴角,舒了口氣,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方書晴在原地站了會,胳膊已經有酸麻的感覺。她隻好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在旁邊守着,由着他握着她的手不松開。
她有些難過。
剛才給程白羽換衣服的時候,他的錢包掉了出來。
那是個牛皮夾子,LOGO是一連串的拉丁文,她認得是國外一個很貴的高定品牌。隻是夾子外面有些地方已經破損,看上去用了好多個年頭。
裡面的東西大概是在巷子遇劫的時候沒有放好,現在也掉了出來。
——那是一張全家福。
高大的男人身着西裝,被一個恬靜纖瘦的美麗女子挽着胳膊,兩人挨着坐在一起,歲月靜好。
一個幾歲的小女孩坐在父母親中間,抱着娃娃,臉上挂着無憂無慮的笑容。
兩個五官一樣的高個子男孩站在父母後面,互相搭着肩膀,一個歪嘴笑得陽光爽朗,一個戴着眼鏡斯文彬彬。
照片背後落款着一串數字,算算時間已經是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