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民超市的員工宿舍就是普通的居民房，周晶晶住在六樓，坐電梯上去，進屋。

房子是二室一廳，客廳擺放了兩個鋪位，其中一個住了人。

是賣家清的售貨員，她和住次卧的人是姐妹，都是負責家清。

姐姐差不多五十歲了，住次卧，偶爾她小女兒會過來找，她女兒才十十歲。

妹妹三十多歲，一個人住客廳。

姐妹倆都是湖南人，來這邊打工。

周晶晶告訴吳書雲，她可以叫她們徐大姐和徐小妹，大家都很好相處。

周晶晶帶吳書雲來到主卧，主卧很小，有個關的很緊、玻璃模糊不清的小窗戶。上下鋪就靠窗擺放，完全擋住了窗戶。

周晶晶睡在下鋪。

吳書雲把書包送到上鋪，卷紙立在牆邊，桶放在床對面，貼牆擺放，跟周晶晶的盆桶擺在一起。

她就此在這裡安家。

周晶晶沒有多少東西在這裡，她經常去她爸那邊，他爸的家離這裡很近，隻隔着一道街，不忙的時候她都回家裡吃飯。

周晶晶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風扇，屋子裡的落地扇看起來很舊，扇葉上落滿了陳年積灰，擦都擦不幹淨的那種。周晶晶毫不在意，把風扇背後的按鈕一拔，風扇開始來回擺頭。

“你可以買一個風扇，不然晚上會熱的睡不着。”周晶晶對吳書雲說。

吳書雲說好，她打算買一個二手風扇，她記得離這邊不遠有一條小巷，她在裡面見過一個地上擺滿舊風扇的店。

“咱們宿舍沒有熱水器和淋浴噴頭，洗澡時隻能用桶接水洗，所以你還得買個盆，方便洗頭。客廳有個燒水壺是公用的，你可以燒水洗頭。”周晶晶看吳書雲幹巴巴的站在那裡，笑，“你要是累了就上床歇着吧，或者你想洗個澡再歇？”

吳書雲有點不想動，所以她直接爬到了上鋪去。

周晶晶看她坐在床上，問她：“怎麼沒看見你枕頭和被子？你不會也沒有吧？”

吳書雲一臉坦然的看着她，很是一窮二白。

周晶晶從自己床上抽出一個午睡用夏涼被，非常小，她遞給吳書雲，“給你蓋個肚子吧。”

吳書雲像收舊貨的，收下了周晶晶的夏涼被、床簾，又收下了周晶晶給她的一個黑色的夏季小方包，還收下了周晶晶一條吊帶睡裙。因為周晶晶見她就穿着衣服躺下，合理懷疑她沒有睡衣，一問果然如此。周晶晶便好心的把洗幹淨的睡裙給了她，周晶晶說自己别的不多，就睡裙多。因為工作性質，平時上班都是穿員工制服，假期又少，基本很少有穿常服的時候，隻有睡覺時，才能變着花樣穿。

周晶晶把風扇調成對着兩人的床鋪中間吹，結果就是她們兩個都無法吹到。周晶晶和吳書雲一上一下各自躺在床上，風扇呼呼響，她們就吹個氛圍，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大多都是周晶晶問，吳書雲答。

“你一個人跑來深圳你爸媽不擔心嗎？”

“不擔心。”

“你居然硬座抗三十多個小時，我當年來這邊是睡過來的，還把我累夠嗆，火車上的卧鋪超級窄，又晃，根本睡不着。”

“躺下睡總比坐着睡好。”

“上高中是一種什麼感覺？我來這邊就念個初三，之後就不上學了。”周晶晶不覺得不上學有什麼遺憾，是她自己不想念的，因為她完全沒那個頭腦，坐在教室裡時她感覺就像坐牢。她記得她曾經跟初中時的吳書雲抱怨過，“每天眼睛一睜，就是去學校，一去就是一天。一天一眨眼就沒了。就沒了。”

其實吳書雲也記得周晶晶的這段話，可能她也有同樣的感受吧，所以當年聽到周晶晶這樣說，她就被觸動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上學的意義，她和周晶晶都是學渣，上學不過是在履行一種義務。

幾年後小沈陽的小品在春晚播放，小沈陽說，“眼睛一閉一睜，一天過去了。再一閉一睜，一輩子就過去了。”她一下子就想起小時候的周晶晶。可能他們東北人都喜歡用睜眼來體察時間的流失吧。

“跟初中差不多。”這就是吳書雲對高中的感受。高中時期吳書雲也是混過去的，渾渾噩噩，回憶時竟然沒什麼能記起的事件，也沒有記憶深刻的人。明明分别沒多久，高中同學卻全都濃縮成一張張剪影，折疊進記憶深處了。

“那你談戀愛了沒有？”周晶晶似乎對感情格外感興趣。

“沒有。”

“哦，我也沒呢。”

“你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另一半？”周晶晶再次發問。

“不知道。”

“你想一想嘛。”

吳書雲真的靜下心想一想，男女關系她第一聯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于是她說：“不像我爸那樣的吧。”

“你爸什麼樣？”

“脾氣不好，家暴。”

“那你要求也太低了。”

“那就再加一條，喜歡我。”說是這麼說，吳書雲的語氣卻不怎麼走心，也許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能被人喜歡。

因為她太平凡，太平凡，太平凡了。

她想，她毫無閃光點，毫無吸引力，還很窮，還很衰。

周晶晶沒再說什麼，吳書雲以為周晶晶不打算聊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周晶晶忽然又開口說：“光喜歡你就行嗎？你呢？你不喜歡對方也可以？”

吳書雲沉默的想了一會兒，回答她道：“會喜歡上我的人，我也會喜歡他的吧。”

“這是什麼道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這麼想的，我感覺互相喜歡的人，好像有相似的氣場。”至于存不存在跟自己氣場一樣的人，是另一回事。

“你說得是夫妻相嗎？”

“可能吧。”

周晶晶噗嗤一笑，她想到了什麼，對吳書雲說：“你知道嗎？聽說有夫妻相的人，是因為他們接吻太多了，所以才會越長越像。”

吳書雲聽了，彎了彎眼睛，“這麼神奇嗎……”

“是啊……”周晶晶拖長聲音，她話題一轉，問吳書雲，“你覺得我好看嗎？”

“好看的。”

“那你覺得自己長得好看嗎？”

“這還用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