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行到主屋,徐妙宜便被他下令攆了出來。
小娘子安靜地坐在台階上候着,一直等到深夜,衛栩再沒有召她進去。
郭恒過來勸她:“娘子不如先回顧娘子那邊,屬下聽說顧娘子因此事受了點驚吓。”
她看了看那扇緊閉的房門,終是選擇了離開。
目送徐妙宜出了主院,郭恒急沖沖回到屋裡,找了個郎中過來問:“侯爺何時能醒?”
郎中道:“郭副将軍,侯爺失血過多,後背的傷口也崩裂了,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今夜須得安排人在這裡好生守着才行。”
郭恒召來關九郎商議守夜的事,又搖頭歎氣。
以鎮北侯的敏銳,分明可以攔下那支簪子,卻還是放任徐娘子刺穿手臂。
最終,事情失控變成了這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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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甯在别院惴惴不安等到深夜,才見徐妙宜回來。
小娘子眼眸腫着,青色襦裙被血染成了暗紅。
她大驚失色迎上去,哽咽着道歉,“窈窈,都是我不好,我就應該聽你的話早些讓裴郎中離開,我以為他可以順利帶你走,我不想讓你跟着他……”
“阿姐,沒用的,他早就知道了裴言的事。”徐妙宜握住她的手,“他也并未傷我,這些都是他的血。”
她簡要和表姐講了事情經過,又溫言寬慰一番,說自己定會想辦法救出裴言。
顧長甯聽了越發慌亂,“咱們能不能想個法子去冀州請侯爺幫忙?他既然肯救阿耶,說不定也願意幫我們,把裴郎中他們撈出來。”
“且不說侯爺是否願意過問下屬之事,萬一再度教他發現,他當真會殺了裴郎中。”徐妙宜并不寄希望于此,又說,“阿姐,你知道他為什麼戲弄我嗎?”
顧長甯搖頭,隻覺得這百夫長行事乖戾,令人捉摸不透。
“因為他要給我一個教訓,讓我明白忤逆他會是什麼下場。當然他心裡很清楚,如果真的殺了裴郎中,我絕不可能再與他重修舊好,所以留着他們幾人的性命,比直接除掉更有用。”徐妙宜解釋道。
隻要她不放棄救人的念想,就要一直受他擺布。
而且不管有沒有今日之事,以陸慎之的占有欲,都不會放過裴言,也許他不會選擇這種方式吓唬她罷了。
顧長甯總算明白那百夫長是要用此事拿捏她,聲音發抖:“那我們要怎麼辦?”
“我會求他将你先送去冀州,你到了那邊,照顧好舅舅,萬事都要小心。至于裴言他們,我也會想法子救出。”徐妙宜說,“對了阿姐,你悄悄幫我找樣東西,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她遞來一張藥方,顧長甯掃了眼,隻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請郎中做成蜜丸,你先幫我收着。”她頓了頓,“将來需要時,我再來找你拿。”
顧長甯心頭一跳,雖猜不到此物用途,但料想她定是有了主意,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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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三日後,衛栩醒來。
甫睜開眼,隻覺頭腦昏昏沉沉,意識混沌,好在後背雖有不适,卻不再似前幾天那樣灼燒般疼痛。
郭恒端來藥膳粥給他,因右臂受傷,他隻能用左手拿勺,慢慢地喝下半碗。
胃裡空蕩蕩的感覺終于被填滿,思緒也漸漸回攏,他以手支額,揉按了幾下眉心。
“這幾日可有什麼人來過?”
郭恒道:“殿下遣使者來了郡守府,屬下将使者安置在别院,特意與娘子隔開。聽聞侯爺一直昏迷未醒,使者不便探視,沒有再來,昨日剛回冀州。軍中來報,殿下準備擇日出兵進攻雍州。”
衛栩冷冷牽了牽唇角,齊王這出戲,倒是做得足。
他垂眸看着郭恒,劍眉緊蹙。
撞上那幽深晦暗的目光,郭恒心領神會,連忙接着說道:“娘子也來了,每日都來送止血藥草,屬下謹記您的吩咐,一直沒放娘子進來。”
衛栩終于舒展眉頭。
“侯爺,娘子大約會在申時前後過來。”郭恒請示他,“待會兒,是否還要将娘子攔下呢?”
衛栩沉默不語,将被血染成深褐色的長命縷解了下來,放在枕下。
郭恒悄悄觑了眼他的神色,明白該怎麼做。
等到申時末,小娘子才姗姗來遲。
徐妙宜做了幾貼活血化瘀的膏藥,照例交給郭恒,正要走,卻被喚住,“娘子,您要不要進去探望侯爺?”
這是郭恒第一次主動挽留,那便意味着,陸慎之願意見她了。
徐妙宜遲疑片刻,而後輕輕點頭。
郭恒進去通傳了好一陣,才打開房門。
她提起裙擺走進去,聞見濃郁酸苦的藥味,萦繞在鼻息間經久不散。
衛栩大馬金刀坐在床邊,隻着一身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精壯有力的胸膛。他容色冷淡,沉默中散發出強大氣場,壓迫感如潮水般湧來。
那深邃琉璃瞳,一瞬不瞬注目着她。
徐妙宜低頭避開那道包含探究的視線,行至衛栩面前跪下,取下那支鎏金花卉鸾鳥簪,遞到他手上。
“五郎,那日我用金簪傷了你。”她用指尖掐着掌心,平靜開口,“我今天來,是想向你賠罪的。”
簪尾已經被她打磨鋒銳,隻需稍一用力,便能刺穿肌膚。
片刻後,他微微俯身迫近,掐住那白皙精緻的下颔。
徐妙宜擡眸,望見那雙眼瞳掠過一絲玩味的笑,感受到危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