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她幾乎快要站不住,心跳砰然,鬓角沁出香汗,将手中錦帕揉亂。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必須盡快将郎君哄走。
她勉力揚起溫柔笑容,“好,我阿姐她挑得不太滿意,知微,你在這裡先等一等她,我先回去。”
陸慎之是乘車來的。
她登上馬車,撩開車簾,望見郎君端坐着,面容英偉冷峻,卻透露出幾分蒼白。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徐妙宜聞到血腥氣混雜着藥味,不由颦眉,“五郎,你受傷了嗎?”
衛栩淡淡道:“辦事不周,被上峰罰了,索性告假幾日回來陪你。”
她急忙走至郎君身旁坐下,關切問道:“傷在哪?郎中看過沒有?”
叛軍收複失地了大敗朝廷軍,上峰為何要罰他?
結實有力的手臂橫在她腰間,他将她往身邊攬了攬,“嗯,不礙事。”
确認他并無大礙,徐妙宜輕輕低下頭,試探開口,“對了,上次我要與你說,我舅舅家那個姓裴的郎中要走,你說讓我自己做主,我便讓他走了。”
那肅然冷漠的容色終于松動,衛栩牽了牽唇角,嗓音壓低,“我知道,但他走不了。”
她猛然擡頭,側過臉對上那雙琉璃瞳,柔弱身子開始發顫,欲言又止。
裴言果然已經被他擒住。
衛栩瞳中狠戾殺氣幾乎就要傾瀉而出,嗤笑:“千萬不要幫那郎中求情,也别跟我說這是你的主意,嗯?窈娘,你沒那麼蠢。”
“不是的,他們誤會了,不知道我是心甘情願與你在一起的。”徐妙宜指尖發顫,抓着他的手哀求,“五郎,你不要傷害他們,他們沒有壞心,我這就……這就讓他們回涼州,今後再也不見他們,我保證!”
她幾乎快要語無倫次,杏眸浮上盈盈淚意。
衛栩欺身逼近,氣息變得格外危險,“他喜歡你,你呢?”
“我不喜歡他!但是他救了我和阿姐,在紫雲郡的時候,我們被俘虜了,是他給我和阿姐送了藥,後來也是他和李大夫帶我們逃走。”徐妙宜極力安撫他的情緒,“五郎,你不要與他計較,他争不過你,我更不可能和他走……”
骨節分明的手沿着她戰栗着的脊骨寸寸往上,撫過雪頸,最後停留在那精緻白皙的下颔。
衛栩擡起她的臉,迫使小娘子直視自己,“放心,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會與你那表姐計較。”
顧長甯和裴言,她隻能選一個,他已經替她做出了選擇。
徐妙宜朱唇輕啟,渾身抖得更加厲害,死死抓着郎君的手,正要繼續央求。
那粗粝大掌突然掩住櫻唇,逼迫她将求情的話都說了回去,“陪我去射箭,我讓你見他。”
此後一路皆是沉寂,她靠在他身側,用力撐着不讓自己倒下,纖弱十指緊緊攥着裙擺,心亂如麻,實在想不到破解之法。
馬車停下在一處練武場,百步開外束着草靶。
衛栩挑了把最輕的弓給她,教她怎麼持弓搭箭,因她不甚熟悉,索性站在身後将她整個人都擁在了懷裡,一點點教她。
“手臂擡起,伸直,放松點。”
她抵着那堵如玄鐵般堅硬的胸膛,慢慢收攏思緒,“五郎,你究竟想做什麼?”
“教你射箭。”衛栩低笑,“不如我們打個賭,若你能射中三隻草靶的靶心,我就放了他,如何?”
她從未學過射箭,今日頭一回上場,壓根不可能射中靶心。然而想到小郎中的照拂,仍是應下,“我能射幾箭?”
“三箭。”
三支羽箭,射中百步之外三個草靶,于她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徐妙宜輕聲道:“我射不中的。”
衛栩握住那顫抖冰涼的素手,引着她一點點将弓拉滿,瞄準把心,倏然松手,片刻後羽箭穩穩當當正中靶心。
第二箭亦是如此。
等到第三箭,他忽然停下,若有所思。
掌心全是冷汗,徐妙宜差點就要握不住弓,她端得手臂都快要麻了,郎君卻遲遲未有動作。
即将乏力之際,那支羽箭飛出,果然脫了靶。
淚珠如掉線珠子般滾落到手背,衛栩吻了吻她的鬓發,啞聲安撫,“别怕,再給你一次機會。”
旋即,有兵士押着一位郎君行至草靶旁。
那郎君的頭用麻袋套住,身着寶石藍大袖圓領袍,正是裴言的衣裳。
徐妙宜呼吸凝滞,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後,奮力掙紮試圖從他懷裡逃脫,“五郎,不要殺他!放過他好不好?我求求你!”
她一直在為他求情,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精準紮在他心髒,将其攪得血肉模糊。
他本就不是一個溫和的人,能容忍到現在已是極限。
衛栩微微俯身,握着那纖弱素手,帶她瞄準對方心口,“别亂動,萬一箭射偏,誤傷了旁人可不好。”
她流着淚,朱唇咬到沁出血來,終是輕聲問:“為什麼?”
衛栩語氣冷冽,“窈娘,所有觊觎你的人,都該死。”
話音未落,羽箭離弦飛出,不偏不倚正中那人心口。
陸慎之殺了裴言。
弓掉到草地上,她隻覺心跳驟停,震驚、恐懼、憤怒,所有情緒都化作了洶湧淚珠。
衛栩死死扣住那盈盈纖腰,阻止她上前。
直到鋒銳簪尾刺入他的手臂,徐妙宜顫抖着握住金簪,“放開我!”
須臾,血沁了出來,染髒長命縷。
衛栩依舊容色淡漠,眸中卻一點點浮上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