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宜扶着車廂壁,指節泛白,難以置信眼前一切,他怎麼會這麼快醒來!
衛栩冷笑着開口,“藥下少了,份量不太夠。”
原來他都知道了,徐妙宜朱唇翕張,毫不懷疑他就像當初處置叛徒那樣殺了自己。
他們之間除了榻上那點情分,再無其他可言,可她還是流着淚,央求他:“你放我回家吧。”
聞言,衛栩松開手,弩箭攜雷霆之勢射向她。
郭恒驚呼:“主上!”
一瞬間世間萬物仿佛停滞,徐妙宜聽見心髒狂跳的砰砰聲,腦子裡一片空白,神情透露出無盡恐懼。
直至弩箭幾乎貼着她的耳畔擦過,深深釘入身後車廂壁。
她跌下馬車,跪坐在泥濘裡,眼神渙散。
衛栩居高臨下俯視她,眸光不帶任何溫度,嗓音森寒,“你現在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他提醒過她平生最厭惡背叛,可她居然還敢在茶湯裡下藥,偷偷跑出去,甚至與衛家細作攪和到了一起。若非他及時趕至,恐怕她現在已經丢了性命!
此刻這副衣襟淩亂、玉肩半露的绮靡香豔模樣,是否又是她為了出逃故意為之?正如當初在洛京時假裝引誘衛三郎,實則暗中密謀部署逃婚那樣。
難道無論誰帶她走,她都願意出賣美色,任由對方取走好處。
衛栩眸中掀起滔天怒意,恨不得将她的心剜出來。
眼看兩人陷入僵持,郭恒戰戰兢兢提醒,“主上,那兩人還在車廂裡,”
想到此行目的,衛栩斂了斂怒容,神色淡漠,“查查,死了沒有。”
郭恒領了兩個兵士上前,主動解了氅衣遞給徐妙宜,委婉勸道:“娘子服個軟,給主上道個歉,這件事便也過去了。”
鎮北侯素來百步穿楊箭無虛發,剛才那一箭是故意吓唬的,若真起了殺心,便不會讓她活着了。
勸完,又和兩個兵士一起進到車廂裡頭,将兩人擡出來。
阿铮已經死了,薛清尚有一口氣息,被掐人中救醒來。
他睜開眼,痛苦捂住血流不止的小腹,望見兵士,對着徐妙宜破口大罵:“賤人,害我性命!”
徐妙宜攏緊氅衣,想起被他強行輕薄,氣到眼眸泛紅,“分明是你……”
“我怎麼了?”薛清自知被擒無力回天,幹脆拉個墊背,“你攔了車,說隻要帶你走,就讓我随便睡,怎麼玩……”
聽見這番話,郭恒頓時冷汗涔涔,一記手刀将他劈暈,看了看徐妙宜,小娘子震驚地睜大雙眸,氣憤到渾身發顫。
又看了看鎮北侯,郎君緊抿薄唇,面色陰鸷,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未等他開口勸和,衛栩冷冷道:“過來。”
徐妙宜恍若未聞,纖弱十指用力抓着氅衣,朱唇微微發顫。
“娘子,主上讓您過去。”郭恒勸道,“此人蓄意栽贓您,主上他不會輕信的。”
因衛栩怒到了極點,他不敢伸手攙扶徐妙宜,看着她狼狽地從泥水裡站起來。
或許是因為冷,又或許是因為害怕和憤怒,她止不住地戰栗,仍然是那句話,“你放我回家吧。”
“陸慎之,我知道你不是什麼很壞的人,你若想殺我,早在萬春谷拿到藥引治好病那時,就已經将我處理掉了。你放我走好不好?我對你來說已經沒有用了,我不會将你的事情說出去,我以性命起誓……”
“誰告訴你我治好了病?”衛栩打斷她,眸底彌散狠戾,“黎志?”
徐妙宜急忙解釋道:“不是黎大夫,他什麼也沒說,你别誤會。”
很怕他誤會?衛栩唇邊挑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也就她還被瞞在鼓裡,以為黎志是什麼好人。
“顧窈,我可以再給你個機會。”他解下佩刀丢到徐妙宜腳邊,似笑非笑看着她。
徐妙宜擡眸,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到黎志,又突然轉換話題,将橫刀丢了過來。
“他說你主動獻身,你卻辯解。”衛栩嗓音淡漠,“不如這樣,你殺了他自證清白,今夜随我回去後,既往不咎。”
雨珠子打在臉上一片冰涼,徐妙宜閉上眼眸,“我不會殺人。”
衛栩嗤笑,“不會殺人?那他腹部的傷是怎麼一回事,嗯?”
“他擄走我強行輕薄,我不從,趁機傷了他。”她輕聲說道,“如果你一定要逼迫,我無法下手。”
良久之後,衛栩再度開口:“過來,我替你殺了他。”
這是他第二次讓她過去。
徐妙宜攥着裙擺,骨子裡沁出寒意,她知道他不會再說第三遍,因為他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可她不能過去,以他的狠戾,隻會将她幽禁起來。
到那時舅舅要怎麼辦?顧家要怎麼辦?英國公會放過他們嗎?想到這些,她止不住地流淚。
她承受日日試藥之苦幫他治好了病,又照顧他度過了失明的日子,還将三千兩銀票給了他,不欠什麼了。
望着不遠處的江堤,徐妙宜轉身朝那處奔去。
幾乎同時,衛栩策馬上前,用馬鞭卷住了那不盈一握的腰。
這條江是天山冰雪融化彙聚成,水流湍急,冰寒刺骨,每年失足掉下去溺死的多達近百人。
若跳下去,她必死無疑。
衛栩收緊手臂,一點點将她拽回到馬鞍旁,琉璃瞳微睐,“想死?”
大雨滂沱,她鬓發散亂,面色蒼白如雪,虛弱地哀求道:“陸慎之,讓我回家吧。”
衛栩道:“好啊,我成全你,告訴我,你家住涼州何處,明日一早我便讓郭恒把你的屍身送回去。”
小娘子靜默不語,隻含淚望着滾滾江流。
衛栩俯身去摟那纖腰,卻見眼前寒光一閃,來不及躲避,她割斷馬鞭,順帶劃破了他的手臂,頓時血流如注。
心髒意外一陣揪疼,仿佛匕首劃破的并非手臂,而是在他心上開了道口子,衛栩失神了片刻。
直到徐妙宜用盡全力向江堤奔去,縱身一躍。
衛栩目光欲裂,“顧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