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栩道:“去哪裡做什麼?”
“泡溫泉。”徐妙宜眸光盈盈,“五郎不知道嗎?溫泉有養膚美顔的功效。”
她容顔這樣姝麗,哪裡還用得上信偏方,衛栩低笑,“你不需要。”
“我需要。”小娘子微微嬌嗔,“而且隻許你跟我去,最多,再帶個車夫。”
衛栩思忖片刻,才道:“明日我帶你去,但不能在那裡過夜,郭恒也去。”
徐妙宜問他:“為何?你不是向李将軍告假休沐了嗎?”
“李将軍那邊又安排了一些别的差事。”衛栩安撫她,“等過段時間我得空了,你想去哪裡,我便帶你去哪裡。”
翌日清晨,兩人乘車去清泉山,等到農莊住下,已是午後。
衛栩原以為徐妙宜用過飯,要先休整下,卻沒想到她興緻極好,直接拉着他去爬山。
通往山頂的路陡峭難行,走了不過半刻鐘,她便累得氣喘籲籲,纏着讓他背上去。
衛栩穩穩當當托起那纖弱身子。
小娘子輕輕環着他的頸,“之前在萬春谷後山,我讓你背我,你還威脅要把我丢下去。”
他想起似有這麼一回事,道:“以後不會了。”
又問:“你上次說四月份過生辰,具體是哪天,想要什麼?”
徐妙宜怔了片刻,旋即答道:“四月十七,我……還沒想好。”
衛栩說:“等你想好了,記得告訴我。”
她不再說話,隻安靜地伏在他背上。
一個時辰後,兩人回到客房。
淨室築有浴池,引了溫泉水過來,徐妙宜徑自先去沐浴,不讓他跟過來。
等她出浴的空隙,衛栩去了趟屋外,郭恒低聲禀道:“主上,那兩人準備出城了,屬下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通知李将軍放行,等二人與同伴接上頭後,再一舉拿下。”
衛栩容色沉靜,眸光幽冷,他那便宜外甥當真好手段,竟神不知鬼不覺将人送到溧陽城來。
不送太子一份大禮,實在說不過去。
等他回到客房,徐妙宜已經沐浴完出來,她換了身寝衣,卻将雪頸遮得嚴嚴實實。
“你快些去,我困了。”小娘子催促他。
衛栩收拾得很快,再出來時,徐妙宜正在煮茶。
她将那盞茶湯遞過來,“你嘗嘗。”
衛栩啜飲,苦澀滋味在口腔裡蔓延,意外有一絲回甘。
“此茶生津解渴,清熱降火,你的确該多喝一喝。”徐妙宜含笑望着他,“我還加了點金簪草,嘗起來應該沒那麼苦。”
在她的注目下,衛栩将那盞茶湯飲完,“你不休息了?”
徐妙宜卻牽起他的手,“五郎陪我一起去。”
客房的羅漢床有些小,他躺下後便占了大半,徐妙宜隻能蜷在他懷裡,兩人挨在一起很擠。
想起近日諸事,衛栩主動開口,“窈娘,我接下來要離開一段時日,你安心待在溧陽。”
“你要去哪裡?”徐妙宜擡眸。
郎君英俊面容并無倦意,目光依舊清醒,“不能和你說。”
她并不在意,卻點了點頭,裝作關心道:“那你早些回來。”
衛栩攬着那軟香溫玉,隻覺得内心安甯,“好。”
許是近日公務繁多,又或者是爬山有些乏了,他漸漸覺得生出一絲困意,眼皮越來越沉。
小娘子鬓發間散發出淡淡藥香,她那樣乖巧地躺在他懷裡,衛栩放下戒備,沉睡了過去。
安靜地等了會兒,徐妙宜喚他,“五郎?”
郎君沒有反應,雙眸緊閉。
“慎之?”她輕輕推了他一下。
那高大身軀巋然不動。
苦丁茶裡不僅加了金簪草,還加了安神藥丸,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徐妙宜輕手輕腳從他懷裡爬起來,抱走枕邊那把沉甸甸的橫刀,依然未能驚醒他。
她這才放下心,又把藏了麻沸散的香囊放到他鼻息下,解開系繩,确保他吸入粉末無誤。
這麼大藥量,不等到明日,他不可能醒來。
做完這一切後,徐妙宜迅速換上衣裳出門。
郭恒離得遠,守在庭院裡,沖她抱拳,“娘子。”
“郭大哥,我在爬山時耳铛掉了,想去找找。”徐妙宜主動與他說,“對了,郎君睡着了,待會兒他醒來,你告訴他我去尋耳铛了。”
郭恒卻勸道:“娘子不如等主上醒來,再一起去罷。”
聞言,徐妙宜容色微赧,緊張地提着裙擺,“他有些疲累……爬山……累着了,可能沒那麼快醒,我自己去找便好。應當是丢在山頂那座亭子裡,郭大哥,可否方便借下你的馬?”
郭恒卻會錯意,壓下心中驚詫,應允下來,目送小娘子離開。
待到分岔路口後,徐妙宜調轉馬頭,走了另一條道下山。此處距離涼州主城不過百餘裡,若快的話,明早城門開啟前就能趕到,她托藥鋪小夥計買了份路引,入城通行無阻。
至于陸慎之,她也曾央求過他,可他不願放自己走,那她便隻能自尋出路。
漫天晚霞中,清泉山、溧陽城在她身後遠去,伴随着與那個胡人百夫長的一切。
……
傍晚時分,淅淅瀝瀝下起雨。
郭恒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徐妙宜自午後出去便一直沒回,他已經通知農莊幫忙尋人,而鎮北侯更是奇怪,遲遲不見起身。
他知曉鎮北侯休息時不喜被人打擾,是以耐着性子等候許久。
直至屋内傳來一聲輕微動靜。
郭恒叩門進去,望見衛栩大馬金刀坐在床邊,眼神有些恍惚迷離,慣常枕在身畔的橫刀也不見蹤影。
“她出去了?”
“主上,徐娘子去尋耳铛了,一直沒有回來,屬下已經讓人去尋了。”郭恒戰戰兢兢單膝跪地。
頭腦一片昏昏沉沉,衛栩擡手揉按眉心,敏銳察覺異樣。
徐妙宜今日并未戴耳铛,她撒謊了。
意識慢慢回攏,他又想起黎志死的那夜,她如情窦初開的小娘子,纏着他問喜不喜歡自己,提起過想回家。
而那時他心煩意亂冷冷拒絕,又因要諸多的事占據心神,無暇細想她為何提出這樣的請求。
接下來這些天,她一直很乖,再未表露過異樣,答應給他做妾,還說願意為他開枝散葉。
衛栩忽然意識到自己為何突然入睡,又為何醒來後頭昏腦漲,枕邊的橫刀也不見了。
那盞苦丁茶有問題,徐妙宜竟敢算計他!
郎君瞬間臉色陰沉下來,抓過外袍快速穿上,疾步沖入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