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恒小心翼翼引着衛栩往深處行去,簡要彙報了黎志的口供。
早在去年九月,随他們一行人回洛京時,黎志便被英國公拿捏軟肋重金策反,避免過早暴露暗樁身份,兩人之間秘密傳信不多,安排他的任務主要是阻止鎮北侯解毒。
地牢盡頭是間刑室,擺了張太師椅。
郭恒扶他坐下,讓兵士将黎志從刑架上解下,拖了過來。
黎志全身骨頭被敲斷,鈎刀穿透琵琶骨,渾身上下無一塊好肉,宛如一攤爛泥昏死過去。
衛栩眸光幽寂,似要将他剜透。最先背叛他的,竟是一直以來默默跟在他身邊的軍醫。
兵士提了一桶水,将他澆醒來。
看見那雙繡有沙棘花圖紋的玄色長靴,黎志認出了他,虛弱開口:“侯爺,該說的我都招了,此事與萬春谷無關,皆是我一人所為,還望侯爺勿要牽連師叔他們。”
衛栩用手杖挑起他的頭顱,浮起一抹陰鸷狠厲的笑,“你應當,早就給衛翀透露了我去定州的消息吧?”
“沒有。”黎志頓了頓,“我能有今日,全仰仗侯爺提攜,如果不是他們用我娘的性命威脅,我絕不敢對侯爺您下手。”
衛栩笑得譏诮,“待在我身邊這麼久,難道就沒學會做事要做絕?”
黎志道:“求侯爺……賜我一個痛快。”
“死?對你來說是解脫,放心,我會讓你好好活着。”衛栩移開手杖,“在定州時,你曾對顧窈起過兩次殺心,為何後來沒繼續下手?”
黎志沉默良久,直至手杖蓦地重重抵在肩胛骨處,他發出一絲痛苦呻/吟,空洞地注視着前方。
方才他所言不假,因深知鎮北侯對萬春谷和自己有恩,既不敢當真背叛,又擔憂母親性命,所能做的無非是延誤隐月解毒時機,對他的藥引下手。
第一次是在定州山崖遇刺,如果沒有郭恒及時攔住,他直接就砍斷馬鞭讓那小娘子掉下去摔死。
第二次,是鎮北侯帶那小娘子回來,他知曉她身受重傷受不得刺激,卻暗中加大藥量,也因此惹怒衛栩受了軍棍責罰。
她被蒙在鼓裡,還傻乎乎為他求情,真蠢啊。
這樣一個蠢笨善良空有美貌的小娘子,實在好對付,可不知為何,他就是沒能下得去手。
手杖深深沒入傷口,穿透肩胛骨,黎志差點昏死過去,意識模糊之際聽見一道冷冽的嗓音,“說話。”
黎志喃喃道:“顧娘子是個好人……”
刀鋒自眼前劃過,他雙目流下血淚,眼球被利刃割破。
衛栩漠然收了刀,屈着手肘,用衣袖揩去血迹,“把他的眼睛剜出來。”
郭恒勸道:“侯爺,他今夜已經受了重傷,若再強行剜眼,隻怕會要了他的性命。”
衛栩垂眸端坐,“繼續。”
黎志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多謝侯爺成全。”
兵士拿着匕首上前,凄厲哀嚎響徹地牢,他全身骨頭都斷了動彈不得,瀕死之際隻能發出痛苦嚎叫。
衛栩容色異常沉靜,直至黎志匍匐在他腳邊漸漸斷了氣,那對帶血的眼珠子放在托盤裡奉到面前。
郭恒探過脈搏,跪下禀道:“侯爺,他……死了。”
衛栩拄着手杖起身,“處理掉。”
郭恒送他離開,壓低聲音道:“他承認了故意延誤給侯爺解毒,也供出了與他接頭的細作及其藏身之處,但始終堅持并未将侯爺去定州的事洩露給了英國公。”
“他說的沒錯。”衛栩冷笑,“衛翀的确尚不知情。”
若衛翀知曉他私下與齊王密謀,早拿此事大做文章,何必拐彎抹角與外敵勾連再次下毒,甚至不惜背上投敵叛國的罪名。
聽他這麼說,郭恒稍稍舒了口氣,“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在查,目前尚未發現萬春谷與此事有牽連,已經讓孫叔送小公子來涼州了。”
又有些黯然神傷,“屬下的确沒想到,黎志他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背叛就是背叛,即便有再多理由,也不足以解釋。
“他死了,他母親更活不成,到時候安排人收斂屍骨安葬。”衛栩淡淡提點,“學到了嗎?左右搖擺,難成大事。”
郭恒一驚,抱拳道:“屬下永遠忠誠于侯爺,絕不背棄。”
衛栩出了地牢,夜雨滂沱打濕衣袍,沖不淡他那一身血腥氣。
再回到别院,已是二更天。
青紗帳中,徐妙宜沉沉睡着,俨然不知郎君已經回來。
衛栩坐在床邊,伸手摩挲那熟悉容顔,的确是很美的一張臉,難怪黎志會心軟。
托她的福,他才能如此順利解了毒。
而黎志開給她的那張假藥方裡,暗藏了無法訴諸于口的情意。那素來沉默寡言的郎中,居然敢觊觎她!
衛栩心髒仿佛要被如岩漿般流淌的妒恨燙穿,這個女郎屬于他,也隻能屬于他。
徐妙宜鴉睫輕顫,幽幽睜開眼,“五郎?”
她握住他的手,摸到一片濕漉漉的衣袖,“怎麼淋得這麼濕,是不是忘記帶傘。”
郎君俯身迫近,濃烈血腥氣拂面而來,她心髒驟然一緊,“你去……執行任務了嗎?”
“處決了一個叛徒,将他的骨頭寸寸敲斷,丢去亂葬崗喂野狗了。”衛栩将她抱到懷裡。
郎君嗓音溫柔描述殘忍景象,于他而言,仿佛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徐妙宜雙肩瑟縮,後背浮起一陣細疹,又想起他先前發病時血瞳黑紋、殺意彌漫的駭人模樣。
“斥候營的七十二種刑罰,他一一領受過了,但還是撐了好些天,最後被剜掉眼珠子,才疼到斷了氣。”
修長手指寸寸拂過她的背脊骨,激起一陣戰栗,徐妙宜仰着雪頸,眸中劃過不安之色,意識到他回來時蘊着滔天怒意。
她主動抱住衛栩的腰,顫抖着出聲:“五郎别說了,我害怕……”
猝不及防,郎君掌着她的後頸,如捏住一隻無力反抗的小貓兒,微微笑了笑,“好娘子,你害怕什麼呢?這些都是對付叛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