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栩原是拿她逢場作戲,也做好了她拼命掙紮的準備,卻不想小娘子竟會這般順從。
一時,竟令他有些意外。
徐妙宜将臉埋在他懷裡,聲音又細又輕,詢問:“接下來,郎君希望我怎麼表現呢?”
到底是個聰明人,無需他多費心思提點,便能明白要陪他演好這出戲。
衛栩低笑,湊近她耳畔,“這樣便很好。”
青澀稚嫩,如此才會不令齊王疑心她的孤女身份。
兩人看似耳鬓厮磨,卻又帶着幾分疏離。
趙承筠陪笑:“不知娘子會不會飲酒?不如我讓人送點甜釀過來給娘子嘗嘗。”
“窈娘沒有這麼嬌氣。”衛栩将喝剩的半杯酒遞到她面前,“她會飲酒。”
徐妙宜仰頭,對上那冷淡琉璃瞳,深吸一口氣,就着他的手,柔順飲下那盞殘酒。
入口辛辣苦澀,她嗆出淚,終是沒能咽下,“哇”地吐在了衛栩衣襟上,欺霜賽雪的小臉難受到皺成一團。
她體弱多病常年吃藥,素來滴酒不沾,眼看壞了事,頓時慌亂起來,擡手便要幫他擦拭。
男人卻不惱,收緊手臂将她往懷裡按了按,握住那柔弱無骨的小手,上頭的瘡還未痊愈,像是朵朵紅梅落在手背。
此時徐妙宜已有醉意,雙頰染绯,呵氣如蘭,杏眸水光潋滟,看着他時,溫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來。
蓦地,心頭浮起一陣刺痛,衛栩察覺到體内隐月被酒激發,不動聲色按捺住,對主位的齊王說道:“窈娘不勝酒力,不如我先帶她回去。”
鎮北侯态度竟與先前截然相反,趙承筠暗自驚詫,不敢怠慢,“要不要找個郎中給娘子看看。”
衛栩将她打橫抱起:“有勞公子好意,我此行帶了郎中,還是讓他給窈娘看看罷。”
“如此也好,我府上郎中畢竟是外男,還是五爺思慮周到。”
趙承筠目送他離開凝雪堂,一掃醉态,睐眸沉思。
這幾年,他想盡法子送珠寶美人,衛栩卻一樣也沒要。倘若一個人什麼都不嗜好,那不僅可疑,更是可怕。
好在,這位鎮北侯恐怕要栽倒在溫柔鄉裡,那樣絕色的小娘子,世間不多得。
趙承筠垂眸,吩咐身後侍女:“茯苓,去查一查那位顧娘子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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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那半杯酒,徐妙宜醉得暈暈乎乎,神識再恢複清明時,已是黃花梨木拔步床上。
衛栩合衣躺在她身側。
徐妙宜大驚失色,稍一擡手,便驚醒了他。
“不想死,就别亂動。”男人聲音低沉喑啞。
嗓子又幹又辣,身上也提不起力氣,隻能任由他擺布,徐妙宜問:“郎君,我今夜要在您房中過夜嗎?”
方才不過在筵席上陪侍一刻鐘,她便大緻推測出來,那位貴客有求于胡商,想趁熱打鐵送美人,但胡商拒絕了,又不想拂對方面子,所以傳喚自己過去,讓她在衆人面前顯露真容,好給對方一個台階下。
所以今夜,為保險起見,胡商會留她在房中過夜。
隻是不知,她的猜想是否準确。
衛栩卻淡漠道:“你非但不蠢,甚至還有點小聰明。”
盡管聽起來不太像是誇她,但徐妙宜還是說:“承蒙郎君謬贊。”
頓了頓,又柔聲道:“郎君,我現在嗓子很痛,可否容許我起身喝點水,潤潤嗓子。”
聞言,衛栩起身倒了一杯,遞到她唇邊。
他竟會這般好心?徐妙宜遲疑片刻才靠近,不經意間,柔軟唇瓣擦過他的指腹。
雖是無心之舉,卻意外勾起一陣燥意。
沉沉夜色中,衛栩居高臨下打量小娘子,如孫大夫所願,他對徐妙宜,确實有了那麼一點恻隐。
徐妙宜喝了點涼水解渴,被他提着衣領丢到了床裡側。
她不明所以,睜大雙眸。
衛栩欺身逼近,将手搭在她的雪頸,隻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掐死這個亂他心神的小娘子。
獨屬于男人的剛烈氣息鋪天蓋地将她籠罩,徐妙宜察覺喉頭發緊,她眼眸含淚,努力壓制惶恐,輕輕握住那隻禁锢自己的大手,試圖提醒他不要用那麼大力氣。
“可是我哪裡做得不對,惹惱了郎君。”
她躺在他身下,呼吸交纏,卻無一絲旖旎纏綿。
衛栩死死盯着她的面容,在某一刻,他曾動過殺念。
但好在他很快恢複清明,松開手,“從明日起,你開始試藥,不要試圖糊弄。”
徐妙宜不知他為何會突然動怒,隻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掩住檀口咳了好幾聲,忙不疊點頭。
兩人雖同床共枕,卻各懷心思,一夜無眠,及至四更天,衛栩終于起身出門。
徐妙宜耐着性子裝睡,又等了兩刻鐘,才放下心,如臨大赦,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天明後,她起身洗漱,兩個陌生的小娘子迎上前來,“顧娘子可算醒了,奴婢們侍奉娘子梳洗。”
徐妙宜摟着錦被蓋住自己,警惕起來。
其中一位面容甜美的圓臉小娘子解釋道:“顧娘子莫慌,我們都是莊子上的奴婢,趙公子命我們來侍奉顧娘子,顧娘子放心差遣我們。”
徐妙宜悄悄打量,那圓臉侍女右指指節處結着薄繭,更像是習武的武婢,便說:“多謝了,我不用人侍奉,你們都出去,若有事,我再請你們幫忙。”
茯苓行了一禮,“那奴婢們便先告退了,妝奁裡的首飾和衣桁上的華服都是趙公子送給娘子的,請娘子自取。”
徐妙宜望去,梳妝台上各色首飾珍寶琳琅滿目,吃了一驚。
但她還是穿上了自己的胡服,隻簡單束發。
過不久,婢女又來送吃食,順帶領進來一位陌生郎君。
郎君約莫二十來歲,瘦高個,長臉,神色冷淡,客氣抱拳:“顧娘子,我叫黎志,從今日起由我接替孫叔照料您。”
徐妙宜忙問:“孫大夫去哪了?”
黎志卻冷冷通知她,“主上吩咐,從今日起,顧娘子一日服三頓藥,一頓也不可少。”
說着,将那碗熱氣騰騰的藥汁放在徐妙宜面前,“請娘子服藥。”
此人說話一闆一眼,什麼都問不出,徐妙宜擔心孫大夫的下落,騰地站起來,“郎君……五爺呢,我想見五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