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霭是怎麼都想不到這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的,畢竟這宮裡如今又不是她主事,霍玄琚自己不能抽出空去宮外看望安撫陽慶大長公主,那也得是陸媛如去,她算得上什麼。
但霍玄琚的意思是陸媛如平日裡宮務繁雜,陽慶大長公主又不喜她為人淡雅,所以還不如是她去為妙。
于是蘇知霭也就隻好跑這一趟了。
她自入宮以來竟一回都沒出去過,霍玄琚也不像先前幾位帝王一樣隔三差五要去行宮住上一陣子,這回也算是去透透氣。
雖說是透透氣,但蘇知霭的心裡也莫名不敢很松懈。
她早就預料到陽慶大長公主十有八九是已經認出她來的,或許也是顧念着幾分情分沒有向霍玄琚坦言,或許是知道霍玄琚根本不願聽,總之陽慶大長公主沒有在她身份一事上生事,但眼下她讓賀存暻冒了這個險,原本不會被發現的事情被揭了出來,便不知道如今病榻上的陽慶大長公主究竟會如何作想了。
不過好在陽慶大長公主應該不會蠢到連自己的親外孫都和蘇知霭一塊兒檢舉出去,就是對她的臉色麼,估計不會很好了。
想到此處,蘇知霭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也沒什麼好怕的,在陽慶大長公主對她見死不救的時候,她便已經不将她當做長輩了。
等見了陽慶大長公主,她倒沒有蘇知霭想象中那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病了這一場,陽慶大長公主比先前見到時要虛弱得多了,仿佛一下子就衰老下去。
她知道蘇知霭要來,便早早整理了衣衫,靠坐在引枕上。
蘇知霭還沒開口寒暄,便見陽慶大長公主對她招手,讓她坐過來,并溫言道:“你過來。”
周圍侍候的人都已經被他屏退了,蘇知霭清楚自己也拒絕不了她,于是到底是坐了過去。
“陛下知道大長公主病了,便很是擔憂,所以特意讓臣妾過來看看,寬慰大長公主。”蘇知霭說着必得要說的話,眼神卻有些飄忽,“陛下說了,大長公主也是關心小輩,這才一時糊塗,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隻是賀大人還太年輕,陛下便想讓他吃點教訓長記性,實在不是過分苛責,若大長公主再不好起來,就是他的不孝了。”
陽慶大長公主聞言重重一歎,道:“是老身想的淺了。”
“大長公主千萬不要如此,盛大人的事也是沒想到……”
“老身就該直接将此事上禀,”陽慶忽然打斷了蘇知霭的話,“否則也不會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鑽了空子。”
蘇知霭默了默:“臣妾不明白大長公主的意思。”
陽慶畢竟也不敢再動氣,她緩了一陣,才又繼續說道:“老身上回入宮的時候是怎麼跟你說的,有安生日子過便不要再妄圖其他的,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蘇知霭這回不肯再說任何話,隻當自己一點沒聽懂她的話。
不過陽慶大長公主也沒管她裝不裝傻,她道:“你以為你們做的那些事,暻兒把我瞞得死死的,我就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她說完,死死盯着蘇知霭看了很是一會兒,見她實在打定了注意要漠然下去,目光也最終黯下去。
“少府那些人懂什麼,你那個前夫陸庭,雖然做事不錯,但畢竟還太年輕。”陽慶大長公主笑了笑,“許多年前,似乎是先帝登基都還沒幾年的時候,他便将上貢的蜀錦賜予了我,上面的圖案也與陛下登基之初所貢的一模一樣,他們都沒有查到。”
蘇知霭的眉心終于微微蹙起,但嘴上還是說道:“無憑無據,大長公主慎言。”
陽慶大長公主道:“你以為我真的沒有證據嗎?虧你能想到這個關節,那塊蜀錦就是你讓暻兒從我這裡偷偷拿去的,暻兒後來悄悄把剩下的蜀錦燒了銷毀證據,我全都看見了。”
蘇知霭挑了挑眉。
她原本打算的是随便找塊符合喬蓉為後時規制的布料糊上去的,但為了穩妥些,還是細細查了一番,費盡心思才找出了這匹喬蓉賞賜給喬家的蜀錦。
蘇知霭小的時候壽甯大長公主曾經跟她說過這種蜀錦上的圖案,也正是因為當時陽慶大長公主得了先帝的賞賜,祖孫倆這才說起,是以她也記得清楚。
于是蘇知霭便試着讓賀存暻去家中尋找,果然找到了剩下的。
一切便更加水到渠成了。
無論如何她成功了,哪怕陽慶質問她,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蘇知霭隻是道:“或許是賀大人知道家中有此物,害怕牽連到自家,這才把東西燒毀的。”
陽慶聽了她的話,又是重重一歎。
“我知道你是不肯認的,”陽慶咳起來,又歇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們究竟還做了多少事,宮裡的這些事……你到底想做什麼?”
蘇知霭沒有回答。
以陽慶大長公主的機敏,她應該也已經想到了喬蓉的死有她的手筆在裡面。
“你說啊!”陽慶大長公主終是急了,厲聲責問道。
“我不想做什麼,但大長公主應該知道,賀大人一心想着建功立業為祖母争光,大長公主應該高興才是,”蘇知霭頓了頓,“既對他是那樣的教導,便不要妨礙他,自相矛盾,免得他内心生出郁氣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