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儉和賀存暻的一場糾紛,就在陽慶大長公主那回入宮沒聲沒息地過去了。
霍玄琚既沒有聽陸儉的話,将賀存暻調離禁中,也沒有因為陽慶大長公主的不滿,而駁了陸儉的面子。
兩邊的水,似乎都端得很平。
而陸儉和陽慶大長公主都是乖覺之人,雖然各自有心思,但霍玄琚既然都擺出了這個态度,便誰都沒有再深究下去。
蘇知霭原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但令她最意想不到的是,過後霍玄琚竟然把已經降了職的盛逢朔調任到了她的蘭林殿外。
蘇知霭自然不肯,幾度向霍玄琚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但霍玄琚卻笑着道:“尚書令對你有失偏頗,他盯着你了,朕怕陸家會對你不利。”
這話真真假假,蘇知霭不會就這麼信了。
盛逢朔擺明了是喬蓉的人,甚至據賀存暻所說,他還在暗中接濟着喬家,這樣一個人放在身邊,對于她來說無異于懸在頭頂的利劍。
但霍玄琚仍舊堅持讓盛逢朔留在蘭林殿。
盛逢朔是霍玄琚的心腹,霍玄琚明面上是關心她,讓他來保護她,但是實際上恐怕是讓盛逢朔來監視她。
看來陸儉的捕風捉影,還是讓他有些起疑了。
一晃眼便又入了秋,宮裡人少,事情便也更少了許多,隻是似乎是為了印證多事之秋這個詞,氣候涼快下來,宮裡才出生的小皇子着了涼,犯起病來。
當時小皇子早産了些日子,但後來似乎身體也還好,并沒有像其他早産的嬰兒那樣孱弱,看起來也健壯,一直由郦太後放在身邊悉心養着,沒有什麼大事。
這還是他頭一次生病,也說不上來是宮人不上心,還是他天生體弱,總之無端端就發起了燒,雖然有太醫們在,那燒很快就退下了,但畢竟隻是個幾個月大的嬰兒,這一病就弱了起來,時而就要燒一燒,很是磨人。
郦太後這下養得心力憔悴,可又不能說不養,一時也找不到人來養,隻能自己咬牙忍下,但是總歸還怕新生的小皇子有什麼萬一,畢竟孩子養不大也是常事,便時時要令宮人來向霍玄琚禀報小皇子的情況。
蘇知霭有幾回在旁邊看着,便察覺到霍玄琚也不是很在意,都是聽過就算了,也從來不提起,心裡倒是疑惑,但想起霍玄琚都能對孩子死去的母親那麼狠了,這樣也就不奇怪了。
這日她一邊又與霍玄琚抱怨起盛逢朔在蘭林殿的事,一邊與他下棋。
下着棋也沒心思,蘇知霭隻想趕緊讓盛逢朔滾蛋,但霍玄琚依舊是油鹽不進:“不行,他在你這裡好好的,到底哪裡礙着你了?”
“盛大人是有大用處的,怎麼能在妾這裡呢?”蘇知霭立刻反駁,“這豈不是屈才了?”
“不行。”霍玄琚先落下一子,後才斬釘截鐵道。
蘇知霭拿了棋子随便一堵,又道:“盛大人大好的年華,人又長得英俊,陛下就不怕妾對他動心?畢竟妾是嫁過兩次的人,早就不在乎了。”
霍玄琚淡淡看她一眼:“動心又如何,就算動了心,你們也沒機會。”
“陛下怎麼知道沒機會?”她依舊不依不饒。
“在朕面前說要紅杏出牆,你真是絲毫不把朕放在眼裡,”他的目光中卻沒有冷意,“盛逢朔不敢。”
蘇知霭扁了扁嘴,欲要再繼續落子,卻發現這一局自己已經輸了。
她心下也煩躁,當即便把棋盤一推,那些棋子一個個滾落下來,哪裡還能分出輸赢。
分明是耍賴,蘇知霭卻道:“不下了。”
她擡頭看看窗外,發現不知何時竟又下起雨來,連天色也暗了下來,原來已經是黃昏了。
正要讓宮人去擺飯,卻聽永壽殿來了宮人對霍玄琚道:“太後娘娘請陛下過去一趟。”
“不去。”霍玄琚道。
宮人無奈,但也隻得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是小皇子病了,太後娘娘說一定要請到陛下去看看。”
“宮裡好醫好藥地醫着,這還不能好,朕去又有什麼用?”霍玄琚一面嘴上頗有些不耐煩地說着,一面卻慢悠悠地撿着棋盤上僅剩下的棋子,黑的扔到蘇知霭手邊,白的放在自己這裡,“小孩子生病也是常事,讓母後不用太過于焦心。”
宮人一時便不知道怎樣說才好了,那邊是郦太後讓他一定要把霍玄琚叫過來,他不請到人就很難回去,可霍玄琚不願意過去,他又不能壓着霍玄琚去,真是進退兩難。
還是蘇知霭幫襯了一句道:“陛下就去看看又怎麼了,太後娘娘又不能把陛下強留在那裡,妾在這裡備好了酒菜等着陛下,陛下去去就回罷,也别為難他們做奴婢的了。”
聞言,霍玄琚竟果真起了身,他的面色不似方才與蘇知霭下棋時那般惬意,走了幾步又回來對她道;“你不許閑着,在朕回來之前把散在地上的棋子都撿幹淨。”
蘇知霭一攤手:“妾也是好意,倒成了妾的錯了。”
她送了霍玄琚出去,又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看着宮人在蘭林殿裡外掌起了燈,雨夜中盞盞燭火,便分外和暖,仿佛能驅散雨水所帶來的濕寒。
棋子她自然不會自己去撿,方才被她生氣拂了一地,也不知道都滾到哪裡去了,隻能讓宮人去找找看,把能看見的都拾起來,看不見的就算了,不過是棋子而已,到時候再換新的上去。
秋雨帶着些微的土腥氣,蘇知霭裹緊身上披風,正打算回殿内,卻遠遠看見盛逢朔上了玉階,朝她走來。
蘇知霭略轉了身子,面對着他,臉上挂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