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林殿内人影憧憧,四周都是細碎的腳步聲,然而除此之外卻沒有人敢再發出其他聲音。
随着一聲尖銳的“陛下駕到”,連穿堂而過的風仿佛都停滞了,一殿的人立刻跪了下來。
宮人們伏在地上,頭低低地垂着,眼角餘光并不能掃到任何事物,隻能感覺到有人從他們身邊匆匆走過。
令娥迎出來,也跪倒在霍玄琚面前,正要向霍玄琚請罪,賈安卻已經低聲問道:“白昭容怎麼樣了?”
“所幸得救及時,昭容已經沒有事了,隻是一時還沒醒過來。”令娥趕緊說道。
賈安又道:“你快細細向陛下說來。”
令娥定了定神,稍稍側過身望了一眼裡面被帷帳所遮着的地方,道:“今日昭容出了嘉德殿,原是去嘉德殿附近的梅湖采摘梅花上的雪水的,因怕人多髒了雪水,昭容便讓他們都守在梅林外,隻帶着奴婢進去。”
梅湖顧名思義,有着一個湖泊和梅林,這裡并不大,隻是引了活水進來的一汪湖水,沿岸種着許多梅花,因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宮中也自有其他更好的去處,可以遊湖可以賞梅,梅湖又臨着嘉德殿,威儀之下不宜嬉鬧遊玩,所以梅湖一向蕭索,很少有人過去。
蘇知霭一早就說了要去收集雪水,且霍玄琚不定什麼時候就下朝過來了,她要趕着霍玄琚過來前這段時間去做完這些,所以選擇了在嘉德殿近旁的梅林,也是情理之中。
“昭容讓奴婢和她一起采集,這樣也可以快一點,”見霍玄琚沉着臉不說話,令娥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過了陣子奴婢和昭容就分散開了些,梅林也不大,其實隻要稍稍說句話就能聽見了,所以奴婢……一時大意,等到奴婢聽到落水的聲音時,昭容已經在湖裡了。”
令娥害怕得不行,說完見霍玄琚還是沒有說話,便看了一眼賈安,賈安眨了一下眼睛,令娥明白過來,又說道:“當時我們進去時,奴婢是沒有看見梅林裡有其他人的,昭容落水前也沒聽見什麼大的動靜。”
這時賈安才終于轉了轉眼珠子,對霍玄琚道:“陛下,梅林的梅樹雖然是沿岸栽種的,但畢竟離着湖還有一點距離,哪怕是昭容不小心滑倒摔下去,也不太可能沒有聲音。”
聞言,霍玄琚才終于冷笑一聲:“上回姝兒見鬼,也隻有這個婢子在身邊,這回還是她,朕看不如就先把她抓起來拷問。”
令娥當即便臉色鐵青,連聲求饒起來,賈安便要讓人将她帶下去,卻聽帳内忽然傳出幾聲輕咳,而後便是一道弱得幾乎難以使人聽清楚的聲音:“别怪令娥,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霍玄琚的眉頭蹙得更緊,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連忙進到了裡面去。
床榻上,蘇知霭才剛剛醒來,見霍玄琚進來,她又是咳了幾聲,強撐着讓宮人把她扶起來到引枕來靠着。
霍玄琚在她床邊坐下,才摸到她的手,便感到一陣涼意,再看她的臉色,這段時日風寒漸漸痊愈才紅潤起來的臉色,又白得近乎透明,這種白并非是羊脂白玉般的,而是一種透着脆弱的白,像是瓷器,輕輕掃落便屍骨無存。
“你讓人再多拿些炭盆過來!”霍玄琚對賈安道,他說着又更仔細地去看她,仿佛隻要不盯着,她就會立即棄他而去,“感覺好些了嗎?”
蘇知霭點點頭:“沒什麼事,陛下别怪令娥,怎麼可能是她呢?”
霍玄琚盯着她,忽然問:“不是她,那是誰?”
“這……”蘇知霭一愣,馬上又接上去道,“妾都說了是自己不小心,下過雪之後地滑,又是湖邊,妾一時沒注意腳下就跌下去了。”
“那你為何不喊,直到落水令娥才聽見聲音。”霍玄琚依舊不放。
蘇知霭輕輕吐出一口氣道:“陛下,妾自己都吓慘了,連喊叫都忘了。”
這個解釋看起來嚴絲合縫,與令娥的話都對上了,霍玄琚終于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眸色又沉了幾分。
半晌後,霍玄琚才又問道:“救你上來的人是誰,賞。”
蘇知霭沒說話,似是一點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賈安已經親自帶了人搬了炭盆進來,立即回答道:“是賀大人,聽他們說那會兒賀大人剛好來上值,聽到梅湖那邊的有聲音便趕緊過去查看,這才救下了昭容。”
“哦?大長公主總是對他千般不放心,沒想到他倒是機靈。”霍玄琚一挑眉梢,“不過嘉德殿及附近是盛逢朔所轄,他昨夜上值,今日下午才下值,他人呢?”
不知不覺賈安也冷汗熱汗濕了一後背,這個問題其實輪不到他回答,但皇帝問了,他怎好一個字都不說,隻能婉轉道:“或是盛大人沒來得及趕過來——昨夜倒看見盛大人帶着人親自在嘉德殿周圍巡邏了幾次。”
賈安說了話,又反複忖度起來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麼,好在蘇知霭卻為他解了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