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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也是個豔陽天,許妙儀又在小花園遇見了蕭韫。
“公廨查案查得怎麼樣了?”許妙儀照例詢問。
“還是沒什麼進展。”蕭韫道。
許妙儀面露失望,正準備說些什麼,卻忽然頓住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一個地方,面色微微發白。
蕭韫敏銳察覺到了許妙儀的異常,于是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隻見黃綠相交的草叢中,一條青色小蛇正緩緩潛行。
蕭韫當即明白過來,心中莫名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她好像又生動鮮活了幾分。
而此時此刻,許妙儀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蛇是她唯一害怕的東西。其緣由可以追溯到兩千多年前,她五歲的時候,外出遊玩的路上不慎掉進了一個蛇窩。
那難聞的腥氣,那雙雙幽綠的眼珠、豎線一般的瞳孔,還有蛇身冰涼而黏膩的感覺,她至今難忘……
倏地,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自己為何反應如此激烈?上輩子她特地磨煉過,隻要蛇不爬到她身上來,她還是能夠保持鎮定的。
莫非……李霜兒也怕蛇?許妙儀在腦海中檢索了一陣,果不其然發現了李霜兒幼時被蛇咬的記憶。
真是好巧不巧。難怪她會來到她的身體裡面,兩個人在冥冥之中,還是有些共通性的。
許妙儀深吸一口氣,快速斂起情緒,解釋道:“剛剛忽然有點頭暈。”
作為一個将領,她深知隐藏自身弱點的必要性。雖然蕭韫算不上她的敵人,但他還不足以讓她袒露脆弱。
蕭韫眉尾輕挑,拖長尾音“哦”了一聲,又關切地問道:“許兄可要緊?可要請郎中來看看?”
許妙儀搖搖頭:“不用,已經好了。”
蕭韫卻不依不饒:“這突發性的頭暈,可能是心髒出了問題。某有個朋友的朋友,也時常如此,但他一直不以為然,誰知後來,他竟心髒驟停而亡了。”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眉宇間還隐隐浮現着擔憂之色。
許妙儀很快就反應過來蕭韫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不禁怒上心頭,冷哼一聲,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你不用這麼關心我。”
“我們同舟共濟,某不關心你,關心誰呢?”蕭韫語氣含笑。
“你!”許妙儀狠狠瞪了蕭韫一眼,怒沖沖道,“我用不着你的關心!”說罷,她拂袖快步離去。
蕭韫怔住了,茫然中夾雜着一絲心虛。他扭過頭,确定性地詢問站在一旁的李梧:“她……這是生氣了?”
李梧低着頭:“應該是。”
“為何?”
“這……”李梧斟酌着道,“可能是覺得您的玩笑并不好笑。”
蕭韫:“……”
蕭韫在心裡快速權衡一番,最終決定:為了後續的合作順利,他得去跟許妙儀……道歉。
由于傷勢限制,許妙儀走不快,蕭韫很快就追上了許妙儀,并伸手将她攔下。
許妙儀頓住步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兒道:“做什麼?!”
“某方才不該故意捉弄許兄,特來給許兄賠個不是。”蕭韫語氣誠懇,說罷還叉手朝着許妙儀微微一拜。
許妙儀心中仍存怒氣,皮笑肉不笑地諷刺道:“蕭禦史英明神武,哪兒能有錯呢?”
蕭韫家世顯貴,少有這般碰壁的時候,不禁又愣了一下。眼見許妙儀要繞行過去,情急之下,他腦中靈光一現:“這樣,某也告訴許兄一個秘密,咱們就算扯平了。”
許妙儀停住動作,考慮片刻,最終同意了:“行。”
蕭韫輕咳一聲,聲音有些不自然:“其實,某害怕……毛毛蟲。”
許妙儀聞言,面上的怨怒之氣迅速消解,轉而化為一派詫異:“真的假的?”
蕭韫一臉認真地點頭:“真的。”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怕的起碼是長蟲,堂堂禦史居然害怕小蟲。”許妙儀忍俊不禁,抓住機會反擊,“那禦史可就要小心了,青州城裡種着不少槐樹,槐樹最容易生毛蟲了。指不定哪天你走在街頭,就有蟲子掉在你頭上了。”
蕭韫見狀終于松了一口氣,笑盈盈地回擊:“這季節的草叢裡也最容易有蛇。”
“那就看看是毛毛蟲多還是蛇多!”許妙儀不甘示弱。
但是一說完,她便又發覺自己此言十分幼稚,于是連忙轉移話題:“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一會兒了,就不陪你閑聊了。”
“好。”
蕭韫目送許妙儀遠去,眸中情不自禁地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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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許妙儀像平常一樣,晨起喂貓、逗貓,接着又外出散步。走得累了,她就在一處亭子坐下休息。
青青侍候在一側,見許妙儀時不時張目四顧,忍不住問道:“娘子,您是在找什麼嗎?”
許妙儀猝不及防,連忙收回目光。她眼睫震顫如蝶翼翩跹,搪塞的語氣卻是十分自然:“沒有啊,我就随便看看。”
青青“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片刻後,許妙儀再度開口:“那個……你們蕭禦史今日很忙嗎?”
“這個……奴婢不清楚。”青青似乎是領會到了什麼,忍不住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娘子可是想見禦史?”
許妙儀并未讀出青青的深意,隻點了點頭。
“禦史吩咐過,隻要您想,可随時去找他——奴婢這就帶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