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黑墨色的眼眸不帶一絲感情,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寒冷幽潭,又像是暴風雨前的龍卷風。
這樣的神情,隻有在之前那件事上見到過,沈逾不覺恍惚了下,怔怔地喊:
“秦硯。”
秦硯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叫喚,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沈逾脖頸一側的一抹鮮紅色,沈逾皮膚白,這抹色彩就顯得更為突出,應該是剛才掙紮的時候被那個男人手臂擦到的。
回想起剛剛進酒吧時見到的男人在沈逾面前嚣張的模樣,秦硯心底的憤怒就無法隐藏,還伴随着一種尖銳的讓整個心髒都為之瑟縮的痛楚。
胸口膨脹的情緒緩緩往下壓,秦硯伸出手指緩緩地擦拭過脖頸,指腹粗暴的手感讓沈逾下意識避了避。
再看向秦硯時,他眼底怒意已經褪下,隻餘下冰冷。
他将沈逾衣服放下來,輕柔地整理好,搖下車窗對着出來的保镖道:“回去吧。”
保镖進了車裡,很快發動車子。
這一場暴怒看似就此結束,但沈逾心裡隐隐不安,察覺到了暴風雨并未平息的驚悸感。
車子平穩地到了别墅,兩人先後下車,周姨已經回來了,屋子裡亮着燈,柔和的光芒予人安全感。
沈逾落在秦硯後頭,看着他沉默的背影,遲疑着開口:“那個,秦硯......”
“從今往後,你就不要再去酒吧了。”
沈逾瞳孔劇烈顫抖:“為什麼?”
秦硯緩緩轉過身,幽深的眼睛盯着沈逾,嗓音醞着威壓: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如果是因為今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釋的,這隻是意外,平時不會發生的。”
沈逾試圖說服他。
“平時不會發生?”秦硯冷笑一聲,表情語氣未有絲毫退卻,他冷冷質問道:
“如果平時不會發生,為什麼今天會?難道今天是個什麼了不得的特殊日子麼?”
“你敢說,從前我沒去酒吧的日子,就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
沈逾一時詞窮,确實之前也有過沖突,但也就偶爾兩三次,哪個酒吧會完全沒有摩擦?人在酒精影響下總是會比往常沖動許多,但這不表明他就有危險,首先他是個成年人,有決定自己想法的權利,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六年間和秦硯的多次碰撞讓沈逾緩了口氣,下意識地先退讓一步。
“今天的事真的隻是意外,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每天都跟你報備,而且我本來也就一個禮拜去兩次酒吧,每次表演結束就回來,今天是因為大家高興,我才留得晚了點。”
秦硯冰冷的眼眸閃爍了絕情,仿佛絲毫沒有聽出他的讓步。
“不準就是不準。”
“你可以打一個電話給你酒吧的朋友,就說以後都不會過去了。”
沈逾看着面前毫無動容的秦硯,眼眶也漸漸紅了。
“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
“我既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智力行動有缺陷的人!我可以自己決定自己想做的事,你憑什麼一句話就要求我斷開我放松的日常!”
“就憑你是我的人,憑我不許!”
沈逾望着這張自己抗争過無數次的臉龐,望着那雙眼底閃爍的冷酷,身心慢慢地被難以言說的痛苦籠罩,仿佛回到了最初生活被一個男人野蠻入侵的時候。
自己曾無數次跟這個人争吵,用力地反抗,才獲得了些許自由,但現在,他一失憶,過往的一切在他腦中蕩然無存,他就又可以跟過去一樣,肆無忌憚地踐踏自己的人格,野蠻霸道地操控自己的舉止。
憑什麼他就可以忘記一切,憑什麼他說不想離婚就不離婚,憑什麼他能夠肆意妄為,就憑他有錢,憑他失憶了麼?
失憶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麼?
那自己也可以發生車禍,老天爺最好把他撞失憶,撞得智力回到幼兒時期好了,這樣就不需要有自我意識,可以任他操控。
心髒如同翻滾的岩漿般咆哮,沈逾強忍着眼淚,恨恨地看着眼前的人。
“秦硯,我告訴你,我不會接受你對我束縛,你盡可以強迫我,我就算跳樓就算爬着我也要去酒吧,這家酒吧沒了,我就去别的酒吧,你有本事就把我囚禁在家裡,看看最後我們到底誰先妥協!”
“沈逾!!”
毫不畏懼地秦硯對視着,沈逾内心不再對秦硯抱有期待,轉身上了樓,隻留下一個冰冷的背影給秦硯。
秦硯看着沈逾決絕離去的背影,眉頭緊鎖。他實在不明白,沈逾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難道他不明白,自己是為他好嗎?
“少爺......”周姨從旁邊走出,她剛剛聽到了兩人的争吵,着急地喊。
秦硯鐵青着一張臉,語氣僵硬:“不用管他,他愛發火不發火。”
“這麼大人了,都不會調節情緒!”
心裡也存着怨氣,晚上秦硯幹脆搬到了側卧睡。
然而,直到淩晨兩點多,他依舊心浮氣躁,輾轉難眠。他擡頭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憤憤不平。
這事又不是自己的錯,至少不完全是,憑什麼他要搬到側卧來?
說服了自己,秦硯理直氣壯地推開了主卧的門。一席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頭,溫柔而靜谧。他蹑手蹑腳地走進房間,借着月光看向床的另一側。
床上的人似乎已經睡着了,安靜得沒有一絲動靜。
秦硯心裡不由得升起一絲不滿——他倒是睡得安穩。
然而,當他走近床頭,才察覺到不對勁。
沈逾的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呼吸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即使隔着被子,秦硯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異常紊亂,像是被什麼壓抑着,透着一股不安與痛苦。
“沈逾,沈逾?”
“寶寶?”
沒有回應,秦硯的心猛地一沉,所有的怨氣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輕輕掀開被子,發現沈逾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眉頭緊鎖,似乎在夢中也不得安甯。
伸手一探,掌心滾燙。
“沈逾!”
......
......
房間裡燈光大亮,秦硯一手環抱着沈逾,一手握着一個玻璃杯,正小心翼翼地喂沈逾吃藥。
沈逾燒得糊糊塗塗,舌尖碰到苦味,就忍不住往外推,秦硯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他把藥吞下去。
好不容易把藥給喂進去,秦硯放下杯子,借過周姨遞過來的濕毛巾,給沈逾擦拭身體。
沈逾這病是氣火攻心,來得快去的不知道怎麼樣,他發了燒,脾氣就沒有醒着時候那麼硬了,秦硯讓他擡手就擡手,轉身就轉身。
秦硯看着他渾身通紅的皮肉,心裡也疼惜,但是嘴硬,咬着牙說:
“不就是一次吵架嘛,裝什麼病吓唬人?以為自己會生病就了不起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