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望嶽台上,人影已是恍惚不清,卻還是久久地立着,遙遙相望的冰絕崖也已是模糊的山的影子了,那栾樹下淩空舞步,淡然一笑也應該與冰絕崖的山水消融在這模糊之中了。若有相看兩不厭,也已知足了,偏隻是自己心中有她,而她的心仿佛隻給了那一處青山綠水。這世間的美好事物太多,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卻也有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情感,欲近又止,欲罷不能,若即若離了許多年,想這時光流轉,年少時的怦然心動也會漸漸消褪失色。
梅妃容顔似她,偲赟婉容恰如另外一個她,所以心裡多了幾分的憐惜,希望在歲月的消磨中與她漸行漸遠,但世間寒月冰這樣的女子卻隻有她一個,一切如往日,每每漫步在園中的那棵栾樹下,每每在這兒遠遠地一望,想要塵封的情感便排山倒海般湧來。倘若他是平常人家,他會轟轟烈烈地愛上一次,可惜,偏又生在帝王家。随緣吧,望見那顆栾樹,就想一想她,想她了就登望嶽台眺望一番,這些年,這些事,皇上已經學會釋懷。
倒不如沒人知道他在這兒感人懷事,若在以前,嶽旗雲、源知遠,以及年輕一輩人源俶,會心有靈犀般的感覺冷不丁地出現在他眼前,把酒言歡,鬥幾句嘴,敢瞪他幾眼,拿他開玩笑,也就是他們給了他平常人的享受。這種享受,來的真是不易,兒女那裡沒有,妃嫔那裡沒有,臣子那裡更沒有,有的隻是敬畏,連那平常的兒女情長更不容易擁有。此刻,就讓靈魂去傾訴吧。
已經沒有必要再呆在軍機處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了,不想自己一個瞪眼,于是一大片的後背和磕頭的聲音,更沒有必要去焦急地等待源俶的結果,趁源俶他們沒回來這幾日,走一走這鄉野,做一回自己。皇上想到這裡,忽然笑了起來,他覺得這會兒自己倒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隻想任性地出走一回。别苑的燈火已經被那幾個老眼昏花的太監陸陸續續地點亮了,也許沒有誰知道今天皇上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