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依舊埋着臉，察覺到弘朗的動作，他才悶悶地道了一聲謝。

“你可有換洗的衣物？”弘朗盯着中衣上的那抹血迹，問道。

沈洛原是帶了換洗衣物的，隻是上岸前慘遭襲擊，行囊丢了。

于是沈洛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你總不能一直穿着這件髒衣服吧。味道大先另說，倘若你哪日要上街去，就穿着這件血衣，萬一被某些心懷不軌之人瞧見了，拉你去衙門頂罪，十張嘴都不夠你說的。”

沈洛終于擡頭，眼神堅毅，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卻開口便是：“那個……你能借我點錢嗎？”

是的，沈洛的錢袋也丢了。

弘朗被問的有些懵，愣了幾秒，随後發出一連串爆笑聲，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沈洛臉又紅了，眼瞧着要故技重施，弘朗眼疾手快地捏住了沈洛的下巴。

“這樣容易悶死。”弘朗本是在陳述着一個事實，可這話傳到沈洛耳朵裡就變成了嘲笑。

“與其被你這樣嘲笑，我還不如悶死。”沈洛沒好氣道。

“錯了，我再不笑你了，你莫氣。”弘朗話語中仍帶着幾分笑意。

“話說回來，就算我借錢給你，你又該如何出去買呢？”弘朗問道。

沈洛思索了一會兒，紅着臉支支吾吾地說道：“你有……多餘的衣服嗎？我的意思是，你先借我穿一天，我買完衣服，回來就還你。我……會洗幹淨的。”

“有倒是有，不過……”弘朗頓了頓，說：“我為什麼要借給你？我們認識才不過兩天，萬一你拿着我的錢跑了，我也沒地兒尋你啊。”

“那你……要如何才肯借我？”

“我和你一起去買，回來之後，你告訴我你和這屋主人的關系。”弘朗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顯然是早早就想好了。

沈洛抿着唇，眉頭緊皺，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為何非要知道我和他的關系？”

“好奇啊。”這倒是真話。

“就因為好奇心，你就願意借錢給我？”

“那是自然，千金難買我願意，更何況我有的是錢。”弘朗坦然認下。

“我不相信有人會蠢到心甘情願做虧本買賣，你救我、幫我、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沈洛依舊不信弘朗，他直覺弘朗身上藏了個大秘密，一個足以害死他的大秘密。

誰料弘朗一聽這話就立刻戲精上身，雙手捂着胸口，狀似心痛，“我好歹救你一命，你竟這般疑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沈洛無語凝噎，表情難看得像是吃了放馊了三天的米飯。

看到沈洛這副表情，弘朗忍不住又笑出了聲，然後便收到了來自沈洛的一記眼刀。

弘朗輕咳兩聲，竭力忍住笑意，“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接近你的确有目的，但你無需知道，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

當然，前提是你不是鲛人。弘朗在心裡補充道。

“我憑什麼信你？”

“大概……憑你有顆善良的心吧。”

沈洛最終還是妥協了，他和李勰之間其實本就沒什麼瓜葛，充其量就是幼時的玩伴罷了，這麼些年過去，不過僅有沈洛一人耿耿于懷。

寬敞的街道上沒什麼人，沈洛穿着寬大的赤缇色衣裳走在前頭，弘朗則緊緊跟在後面。

因着衣服太大，沈洛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踩到衣擺，把借來的衣服踩髒了。

沈洛到底是第一次做人，腿腳還不大利索，隻好沿着街道慢慢地走，那姿勢活像隻剛學走路的貓兒。

若換作是旁人，走路姿勢這樣怪異，弘朗必定起疑，可偏偏沈洛大病未愈，弘朗便隻當他是病中腿軟，還小心護着。

畢竟美人在他那兒總是能得到優待的。

但沈洛并不領情，弘朗一扶他，他就嫌棄地推開弘朗。

還是隻不讓人碰的貓兒，一碰就炸毛。

這麼想着，弘朗又不由笑出了聲，前方的沈洛聽見那熟悉的笑聲，有些不耐地“啧”了聲，皺着眉轉過身。

“你說你這一天怎麼老是笑啊？我到底是什麼地方很好笑啊？”沈洛語氣中帶着愠怒。

聽出沈洛是真的生了氣，弘朗立馬安分了，解釋道：“沒笑你，就是想到點好笑的事，沒忍住。”

“當真？”沈洛疑道。

“當真。”弘朗答得擲地有聲。

“什麼好笑的事？也說來與我聽聽。”沈洛雙手抱臂，不經意地挑了挑眉。

“我家外頭最近來了隻野貓，似是身子不好，不大會走路，旁人要拉着他走，他倒不情願，逗得狠了還炸毛，結果因為雨天路滑，他又不會走路，摔進泥裡了，渾身髒兮兮的。你說，這隻貓是不是傻得可愛？”弘朗編個話連眼都不眨一下。

“哪裡……”

沈洛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身材矮小、衣衫褴褛的人撞了一下，重心不穩向後倒去，萬幸被弘朗接住。

弘朗這邊接住沈洛，那邊直接抓住那人的衣領，把他拉了回來，待沈洛站定，弘朗才轉頭看向那人。

“小兄弟，撞到人，總是該道個歉吧。”弘朗不悅道。

他在不悅什麼呢？沈洛擡頭看着他，心裡想，大概是覺得那人擾了他的興緻吧。

“對……對……對不起。”那人哆哆嗦嗦地道了歉，弘朗便松開了他。

那人正準備走，卻被沈洛攔下。

“小兄弟，既是誠心道歉，就把我的錢袋還我吧。”沈洛話說得溫柔，态度卻是強硬。

“什……什麼錢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人似是要耍賴，一個勁兒地重複着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