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小布轉身面對堂下衆将:“我今日要說三點。其一,軍中當以才能為先,不分彼此。其二,每一支部隊都有其特色,互為犄角才是制勝之道。其三,“他特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炬,“在這個時代,任何輕視對手、固守己見的想法,都可能讓我們萬劫不複。“
呂小布的聲音不疾不従,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三軍一體,當如一條繩索。并州軍骁勇,可為先鋒;河内軍沉穩,可為中堅;兖州軍熟悉曹營虛實,可為奇兵。三者相得益彰,方能所向無敵。“
呂布示意高順繼續分析。
高順的扭頭說道:“我等絕大部分都是之前與袁紹或者從曹操理念不合的人,鄄城是之前的兖州治所所在地,也是曹操和青州軍家眷,辎重,糧草所在地。由颍川名士荀彧執掌,有重兵把守,我軍估計也難以突破。
“袁術在封丘大敗後隻能龜縮在壽春,無餘力幫助我們了,而曹操背後的袁紹基本上與我軍所有人都敵對。袁紹一定會不惜代價援助曹操。”
夜色愈深,營帳内的火光映照在每個人凝重的臉上,如同他們此刻沉重的心情。魏續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其中蘊含的憂慮如同漣漪般在帳内蕩開:“所以我軍必敗嗎?“
“是的,雖然我們短期是占優勢,但是在袁紹源源不斷的支持下,曹操最終會打敗我們。”高順淡淡的說道。如果是以前他是絕不會說這些的,因為說了也不會有用。但是自打溫侯經曆過金球和所謂的玄女授予無字天書後。他覺得溫侯一定會相信自己支持自己。
陳宮眉頭緊鎖,語氣中帶着憂慮說道:“曹操在兩次東征陶謙時,每戰必屠城,無論男女老幼,所到之處生靈塗炭,數十萬人命喪刀下。今年曹操更是準備了充足的糧草,不僅繼續屠殺徐州,還派兵迅速占領了幾處關鍵郡縣。更重要的是,他甚至任命了杜松為襄贲校尉,以穩固徐州的局勢。如今,徐州的大半城池,恐怕已經是曹操的囊中之物。”
張邈接過話頭,神色凝重地補充道:“曹操素以愛才聞名,并州軍士如果投降,或許還能保住性命,但這隻是底線。除非有特别的機緣,否則這些投降的人永遠不會得到重用,甚至會被慢慢邊緣化。而至于公台以及我們這些兖州士人,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而我們背叛了曹操,哪怕投降,也絕不會被輕饒。我想,他要對我們下手的手段,恐怕會更加殘酷。”
“其實這也正是為何我與公台決意迎溫侯入主兖州的原因,”張邈緩緩說道,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抹無奈,“然而,兖州明面上支持我們的世家大族,其實寥寥無幾。除了我們張家和濟陰縣令吳資之外,其他豪族皆持觀望态度。說到底,他們隻在乎誰能最終勝出,誰勝便向誰稱臣。”
他頓了頓,看向衆人,語氣愈發沉重:“剛才張遼和高順将軍已經分析過,以我軍現在的實力,最好的結果不過是與曹操形成膠着之勢,但卻難以将其徹底擊潰。倘若僵持不下,我們終将因為兵力、糧草不濟而陷入敗局。”
“而這些世家大族雖然口頭上聲稱願與溫侯共抗曹操,卻遲遲不見實際行動。他們既不出兵,也不出糧,任由我們孤軍作戰。更令人擔憂的是,倘若我們陷入劣勢,那些沉默不語的士族恐怕會在背後捅我們一刀,将我們徹底送上絕路。”
“我軍現在與曹操軍在濮陽對峙,或者更準确地說,是曹軍圍困濮陽。隻是仗着我們軍中士氣高昂,兵勇戰強,尚能野戰突襲,才勉強維持住這膠着的局勢。”陳宮緩緩開口,聲音中透着憂慮。
他環顧四周,語氣逐漸低沉卻更具分量:“曹操軍規明文規定:‘圍而後降者不赦’,以此殺雞儆猴,威懾天下。他的邏輯簡單而殘酷——屠一城以降十城。在這樣一個四周都是豺狼環伺的亂世,任何過分的仁慈,反而會被視為軟弱,是對自身與百姓最大的殘忍。”
陳宮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鋒利:“在曹操眼中,他真正重視的不過是颍川士族,還有陳留、沛國一帶的曹家與夏侯家那些死心塌地的親族。而至于我們希望團結的普通農民、商賈、工匠這些平民百姓,在曹操眼裡,他們不過是草芥,無足輕重。如果我們戰敗,等待我們的将是滅頂之災。我們自身、我們的妻子、族人、軍士,乃至濮陽城中、雍丘、定陶的普通百姓,都将難逃一劫。你們該不會以為曹操會寬恕他們吧?”
他語氣一轉,變得更為沉痛:“回顧曹操軍之前的所作所為,他攻城略地,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濮陽若失,他必然會屠城,以此立威。他甚至可能對我們全軍上下以及支持我們的人——不論男女老幼——誅滅三族。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與曹操的對峙終究難以取勝,而濮陽也絕非久守之地。”
陳宮緩緩說道,語氣雖平靜,卻帶着一絲堅定,“若要實現溫侯‘高築牆’的戰略,我們當務之急便是尋得一處新的根據地。隻要根基穩固,所有難題自會迎刃而解。”他的話如同一股清風,頓時讓衆人心中壓抑的沉悶感得以稍稍緩解。
呂布緩緩站起身,身影在廳堂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挺拔。他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在座的将領與謀士,眼神裡透着沉穩而深遠的光芒。他輕輕舉起方天畫戟,緩緩說道:“諸位,今日我隻講一句話——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話音一落,大堂内陷入短暫的寂靜。每個人都在揣摩這句話的深意。呂布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地可丢,人不可亡!若隻為了幾座孤城,戰到城毀人亡,最後落得一片焦土,連日後再戰的機會都沒有,這不是愚蠢,而是自毀未來。守住百姓,就是守住了我們的希望。今日若能善待他們,明日他們将為我們而戰。而反觀曹操,他視人命如草芥,若戰敗,我們不僅失城,連将士的家人都會被屠戮殆盡。”
他放下方天畫戟,語氣漸漸深沉:“曹操的鐵騎已壓境,濮陽雖固,卻無法久守。若為一城而失我百姓和将士,又如何能守住這片天地?人,是根本。隻要百姓在,将士在,這片土地,哪怕一時失去,也終能奪回。”
陳宮微微點頭,緩緩起身,接過呂布的話頭:“溫侯此言,正是明智之選。曹操的‘屠城威天下’之策已在人間留下深深的恐懼,他隻求以暴力鎮壓民心,而非真正的治理之道。我們若一味死守濮陽,不僅要面對曹軍的圍剿,還會讓将士疲憊不堪,百姓流離失所,到最後可能連根基都守不住。”
呂小布擡起頭,目光堅定,掃視衆人,聲音沉穩而有力:“我們選擇放棄濮陽,并不是退卻,更不是失敗,而是為了保存我們的力量,謀求更長遠的未來。接下來,我們要冷靜分析,哪裡才是最适合作為我們的立足之地。”
衆人依舊沉浸在“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這句話的深意中,心中震撼不已。這短短的十四個字似乎打開了一扇新的思維大門,将他們從短視的糾纏中拉了出來。他們擡頭望向呂布,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引。
這時,陳宮輕咳一聲,站起身來,目光深邃:“冀州是袁紹的地盤,我軍與袁紹素來有隙。溫侯曾助袁紹擊退黑山軍,然而袁紹卻始終忌憚溫侯之能,甚至一度想除之而後快。如此看來,冀州絕非我軍可容身之地。“
張遼點頭附和道:“不錯。且青州也不可取。曹操在青州做過縣令,故吏遍布,手下更有三十萬青州兵。這些兵雖為降卒,卻早已被曹操訓練成了一支強悍的作戰力量。我軍若前往青州,勢必陷入曹操故地的重重包圍之中,無異于自投羅網。“
陳宮接着分析:“徐州表面上有陶潛坐鎮,但實則局勢複雜得如一團亂麻。陶潛正被曹操壓着打,連劉備前去援助都在郯縣慘敗而歸。更何況,陶潛身體羸弱,恐怕撐不了多久,而劉備已然在徐州境内駐紮。一旦我軍前往徐州,便可能形成陶潛、劉備與我軍三方鼎立之局。到那時,曹操必趁虛而入,将我們三方各個擊破。如此看來,徐州也不是安身立命之所。”